二十九
    我已经不像儿时那般的期待晚宴了，那时候晚宴是一顿饱饭，而现在，这不过是一种生硬的应酬。殷卫还是需要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之间，摆着那种很商业的微笑，其中不乏许多千金小姐，幸好没人愿意搭理我，我可以很专心的吃东西。
    “小以，你别光顾着吃啊。”殷卫周旋了一圈会来，重新在我对面坐下。
    “没事，吃不胖。”他苦笑，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宠溺，接着他递给我一份点心。
    “你喜欢吃这个吧。”嗯，葡挞，我超爱这东西。
    “在哪拿的啊。”我高兴地塞进嘴里一个。
    “我让厨师做的，还想要么？”
    “不，不要了。”
    “和我去找他们说说话吧，你起码要认识一些人啊，这个社会人际关系是很重要的啊。”
    “我认识你不就行了。”这话我完全没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当然我说完就后悔了。殷卫听了我的话受用的很，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抚摸我的头发。
    “干嘛啊！让人家看到怎么办？”我尴尬地站起来，他把我拉住，往人群那边带。
    “这是我弟弟，所以。”殷卫不断的向人介绍，各种莫名其妙的人和我握手，并投来那种很虚伪的崇敬的目光。殷卫又陆陆续续给我介绍了一大堆人名和头衔，但我一个也没记住。
    “殷卫，这个晚宴是干嘛的啊。”又一次回到餐桌，我或许是因为刚才过于紧张，我的身子虚的不行。
    “小以，新竹港那片住宅去年拆掉了你知道么。”
    “哦哦，那片老楼啊。那片楼早该拆了，和整个新竹港完全不搭。”
    “是啊，然后那片地被REM买下来了，好像是要建一座地标建筑，今天就是给那楼招商。”
    “你想买那楼的房子？”
    “我才不买呢。”
    “那你来干嘛。”
    “社交嘛，多参加一些还是好的。”
    唉……我可不像少爷那般好兴致。我嘟着嘴，无聊的很，终于，在一阵掌声中，一群人走了进来。
    “那就是开发这个项目的团队，据说设计师是一个意大利团队。”我顺着人群熙攘的地方望去，是有几个老外在和在场的人握手。
    “意大利的？”我撇撇嘴，不就是一栋楼嘛，谁设计不都一样，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唉，有钱就是好，怎么花都有道理，还开宴会……
    “小以，和我也过去一下吧，这个团队很有名，我正考虑收购一家房地产企业，以后或许用得到他们。”
    “你自己去吧。”我摆摆手，索性耍赖不起来，无奈我力气没他大，被殷卫硬拉了过去。
    接着又是各种握手，各种介绍，弄的我我眼花缭乱，干脆闪去一边。我站在在远处偷偷观瞧，殷卫和一个中年男人正谈的起兴，真暗自为他感到悲哀，总和一帮老头打交道，他心理年龄估计都要超过40了。
    刚好侍者从我身边经过，我拦下她要了一杯百利甜，有钱人的东西我就是吃不惯，在那些动辄上万洋酒里也就这种便宜的饮料我能喝下去。但我本来就不怎么能喝酒，一杯下去就有点头晕，走路好像也有点不稳。
    “喝酒了？”有人扶住我，想必是殷卫吧。
    “这儿的百利甜怎么那么冲啊。”
    “呃，可能是没加牛奶吧。”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抬头去看他，头还晕的厉害，殷卫什么时候把眼镜给摘了，其实他不带镜子更帅一些。
    “你……果然…………”
    酒的度数并不很高，我很快清醒过来，发现身旁扶着我的人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有种熟识的感觉，帅气得很。
    “迟，迟修！”我几乎叫出来，立即醒了酒。我在前几个小时还在想着他，他竟然此刻就站在我身边。命运弄人，他不知怎么消失了，而又不知怎么出现了，真让人哭笑不得。
    “嗯，我找你好久了，所以。”他脸上没有以往的笑容，也没有重逢的欣喜，而是那种伤感，从他眼神里散发着寒气，冷的我刺骨。
    “找我干嘛。”我站好，整理了一下衣服。不小心把右手的袖扣落在了地上。
    迟修弯下身帮我捡起来，把那精致的银色方块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
    “订制的吧。”他牵过我的手，帮我扣上。
    “不知道啊……”我有些心虚，把手揣进口袋。
    “有空吗，我想和你说点话。”他的语气变得轻松，我点点头。将近三年没见了，我也有好多的话想要对他讲，毕竟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带着我走出宴会厅，我跟在他身后，有种不和谐的感觉。随后我们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厅坐下，他要了两杯卡布奇诺，然后就静静地等待。
    “你……是不是被人包下了？”他有些尴尬的问我。
    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我起初是惊讶，但并不生气，我早就明白在外人眼里我和被人包养了是一样的。
    “没有，我只是……被收养了而已。”
    “怎么可能？在孤儿院那么多人想收养你你都不肯，怎么成人了倒被收养了呢？”他的语气咄咄逼人，让我极不舒服。
    “我……”
    “殷家？”
    “你怎么知道？！”我的回答出卖了我，他笑笑，举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你胸口的胸针啊，那么漂亮的一个殷字。”他抬头，目光直视着我，此刻我却不敢看他那张几乎能让所有女人疯狂的脸，“那……你和殷卫住在一起吧。”
    “你怎么知道他？”我惊愕的看他，刚好与他的目光触碰。
    “新港五大家族企业，殷、乐、孔、冯、宋，好像跻身商业圈子里的人都应该有所耳闻吧，听说好像乐家已经衰败了，有一部分股份还被殷氏收购去了。”
    “…………”我沉默片刻，开始把压抑在心里的话滔滔不竭讲出来，“那你呢，你也在商业圈子里？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五大家族企业是我当鸭的时候听到的。”他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目光也垂了下去。
    “今天不会也是被谁包场带出来参见这个该死的宴会吧。”我抓住这点不依不饶，吃了枪药一样愤愤不平。
    “唉……小以，你还恨我吧……”
    “嗯，恨。”
    “你以为我一直还在做那肮脏的工作吗？”
    “不然呢？”
    “我只是需要钱……”
    “那你就可以出卖自己吗？记不记得孤儿院那会儿小凯他们每次拿救济的时候就凭自己长得惹阿姨喜欢，多占多得，你那时是多么厌恶他们的行为，而后来呢！你不还是和他们一样去靠脸吃饭！”
    “我不能反驳，没错，但如今我是堂堂正正地挣钱，刚才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一个建筑设计师。”
    “？！”我惊得眼睛睁得老大，“真，真的？”
    “你迷糊了吧，刚刚我们还握手来着啊。对了，在你身边那个就是殷卫吧，我听说殷家和乐家的少爷都很英俊，看来是这样呢。”
    “你……什么时候？”
    “那几年我晚上去做……呃，鸭，白天去学习建筑，对了，那年我参加高考，没想到考上了新港大学的建筑专业。但那时候我没告诉你，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和你有什么距离。虽然考上大学了但我没钱啊，所以不得已……”我怔怔的听，感觉他的形象突然崇高了起来，的确，迟修的学习极好，在那个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时候，他学的比谁都认真，能考上大学并不奇怪。而我却只想着工作，摆脱寄人篱下的生活，靠自己生存下去，荒废了学业，连高中都没考上。那时候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孩子，福利院都会拿钱供他们上学，迟修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那你，怎么去意大利了？”
    “啊是，我积攒了足够用做留学的钱，本想带着你一起去意大利，但却得知你从快餐店离开了，我问你去了哪，那个老板说你被一个阔少爷带走了。”
    “在意大利过的好吗？”我不想他继续我的话题，岔开了他的话。
    “嗯，导师很欣赏我，后来推荐我去了一家很有名的设计事务所，巧的是事务所接到了一个新港的项目，我就赶紧跟着回来了，刚想好好找找你的下落，我们就遇到了。”
    “那，迟修……你还走吗？”
    “事务所可能会在新港设办公室，如果一切顺利，我就不走了。”
    “欢迎回来。”我说了怎么一句很官方的话，惹得他轻笑了几声，伸出手要和我握手。我没伸出手，和一个老朋友握手实在感觉有点奇怪。
    “小以，那现在你还恨我吗？”
    “嗯，恨。”
    “我说过我以后养着你，现在，你可以回到我这里了。”
    “呵呵，相比明着被包养，我还是更喜欢做殷家的养子。”
    “你爱上他了？”
    “他可是男的！白痴！况且……”
    “那又怎么样，我，也爱上你了。”他打断我，说的话好像天经地义一样，我被他那认真的表情吓到了，赶忙站起来。
    “迟修，别闹了，我该……”
    “小以，宴会都结束了，你在这儿干嘛呢…呃…熟人？”
    “殷少爷吧，我是Lemon建筑事务所的迟修，刚才见过的。”
    气氛似乎有点诡异，我木头一样干坐着，心理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