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天谴范围并不大，却是百分百命中。
    将离瞬移过去抓何无的时候擦到了一下，手臂整个都麻了，又痛又痒，过后会有剧烈的灼烧感。
    而他的面前，只是一块焦土。
    “不……”
    刚撕心裂肺喊过的将辰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不可能！”
    天寂在他身后凉凉道：“魔主，节哀。”
    “你闭嘴！”将辰怒不可竭地挥出一拳，然后揪住他胸前的衣服质问：“戏我陪你演了，我照你说的守住了魔界，可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天寂一脸无辜道：“我哪知道这小子对自己这么狠。”
    将辰眼瞳和眼眶都是通红的，“救他！”
    天寂张大了嘴：“我的魔主，我的王，你可清醒一点吧，人都劈没了，渣都不剩了啊，怎么救？这可是天谴！”
    “我不管！”将辰吼完，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将离看着伤心欲绝的儿子，只是无奈道：“小辰，你这又是何苦？”
    将辰跪下来，抱头痛哭：“我以为我能做好的，我不想他再掺和，演了一出，让他觉得我已经被孟婆汤洗去了记忆。”
    将离也有点自责：“我没告诉他，孟婆汤对魔主，不管用。”
    因为魔主没得投胎，所以没有喝的必要，喝了也不会有效。
    天寂不敢在这时候触将辰霉头，自觉闪边，看到渊泣躺在那儿，就过去拿。
    本来是他一个人来应约取渊泣的，可将辰突然在边界看到不少逃亡过来的恶鬼，破破烂烂的，将辰认出了有些切口是渊泣造成的，急急忙忙赶来，但还是迟了一步。
    “何无，你他妈……”将辰悲愤地捶打地面，“给我死回来！”
    这一幕从天寂的视角看去，十分滑稽，他觉得为魔界战死是一种荣誉，将辰的眼泪是在侮辱何无。
    将离没顾上悲痛欲绝的儿子，他感应到什么，目光四下寻找，终于看到了岸上不知站了多久的化天合。
    将念以及杭舒也在，还有罗善，都一副憋着笑的样子。
    “小辰这次是该，让他再哭会儿吧。”化天合揣手道。
    将离把她圈在怀里，“你舍得？”
    化天合第一时间拉过将离的手，给他看伤治伤，嘴上功夫不耽误：“他好手好脚，我有什么不舍得，倒是何无同学，可惜了。”
    罗善含笑询问：“可惜什么？”
    化天合一指那边拿着渊泣的天寂，“这就是正大光明的白给。”
    天寂可没胆子反驳化天合，还朝着他们行了个礼。
    化天合把将离的手臂包扎好，拍拍他的手背示意松开。
    将离松手，听着将辰哽咽的哭声，替儿子求情：“再不去，小辰要留下心理阴影了，他也是好心。”
    化天合一本正经道：“我一不打二不骂，只是掉几斤眼泪，有何不可？”
    将念不忍心看兄长这么追悔莫及下去，说道：“妈，哥知错了，你也别气他不回家啦，再说了，何无自己半夜三更跑出来还拖累父亲，锅不能都给哥一人背啊。”
    化天合嘟嘴，“不行，我还是不高兴。”
    将离亲了一下她的嘴角，“此衣，可是你说的，孩子长大了，该放手，现在又怨他不回家？”
    “……”化天合撇头，打死不认。
    杭舒摸了一包餐巾纸，过去给未来大舅子擦擦眼泪鼻涕。
    连罗善都看不下去了，对化天合道：“师父，天亮了，再这么耗下去，丢的还是咱们渡仙门的脸。”
    化天合想了想，还是妥协了。
    天寂茫然地看着一行人走到将辰身边，想了想，便跟着过去凑热闹。
    化天合踢了一下哭抽抽了的儿子，怒其不争：“别哭了。”
    将辰抬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出去。
    “……”
    化天合忍了，她生的，她教的，再不争气，也已经长这么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打屁股了。
    “挪开。”化天合故作生硬道。
    将辰眨巴着眼，不明觉厉，将离柔声说：“小辰，让一下。”
    将辰挪了挪，往后退了两步，仍旧跪着。
    化天合在他跪过的焦土上用力一拍，金色的圆阵升起。
    将辰立即认出——封魔阵！
    阵法旋转、碎裂、消散，星星点点的光芒飞舞环绕，凝聚回一个人形轮廓。
    化天合拍掌，双手合十，光芒黯淡下去，衣衫破烂但是零件俱全的何无就这么重现人间。
    “你……”将辰又惊又喜。
    何无站得摇摇晃晃，人还是晕的，他没被劈死，可身上的伤是实打实的，与身经百战的将离不同，他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杀了一夜，现在浑身上下没一处是不疼的。
    失血过多的何无同学在视线清晰后，看到了身前跪着的将辰，神志不清地来了一句：“平身吧。”
    “……”
    何无道完平身就晕了过去，将辰下意识扶住他，自己慢慢爬起来，左看右看，最后视线定格在化天合身上，声音颤抖：“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天寂看出了端倪，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对化天合好一顿赞美：“不愧是封魔不封妖的封魔师，金瞳道人，名不虚传，时机抓得漂亮。”
    化天合眉眼弯弯，笑容灿烂。
    将念冲着他哥抬了抬下巴，语气颇为自豪：“哥，你几时见母亲出过错漏？”
    将辰还是懵的，半晌没反应过来。
    罗善帮忙叫了出租车，再同化天合道别，这次是他欠了何无一个大大的人情，得回去好好想想，如何还上。
    化天合招呼大家上车，别杵湖里说话，一行人上岸后，水墙落下，湖面恢复平静。
    晨光铺了一天一地，柔和的光辉映在化天合眼中，让她的瞳色深了些许。
    天寂得了渊泣已经圆满了，他也不强求将辰马上回去，只是叮嘱他别忘了常回魔界看看，然后很识时务地离开了。
    何无身上都是皮外伤，医院都没给送去，就躺化天合家的客房睡了两天，伤口便愈合得差不多，醒来时有些烧，没戴眼镜，视线糊得人畜不分。
    将辰端了杯水过去，扶着他坐起来喝了，别扭道：“我爸妈都没这待遇，倒是便宜你了。”
    主要是化天合和将离都强得人神共愤，没给他这个机会尽孝。
    上次化天合重伤，事态紧迫，他之来得及跪别，什么都做不了。
    何无从半梦半醒一下子到精神抖擞，摸到床头的眼镜快速戴上，惊吓道：“真是你？”
    将辰：“……”不是他还能是什么。
    “你、没失忆！”何无怒指将辰，感觉自己受到了天大的欺骗。
    将辰低头道歉：“对不起。”
    “我靠！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今天是看透你了。”何无痛定思痛，“绝交！说什么都绝交！……你给我滚出去，弄点吃的来，必须亲自下厨诚意满满！”
    “……好。”
    将辰出去了，何无捂着心口，心跳很剧烈，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他还活着？这也太走运了！
    十分钟后，将辰端着一碗面进来，何无还在发烧，不能吃得太油腻，所以面里只有几根青菜和两三片香菇。
    何无饿得头晕眼花，一碗面愣是吃出了人间难得几回尝的架势，汤底都喝了个干净，放下碗筷后，还满足地拍了拍肚皮。
    “等下记得吃退烧药。”将辰把胶囊和水放在床头柜上，“这个是魔界带过来的，对你有效。”
    魔界还挺与时俱进嘛，何无这么想着，伸手给了将辰一拳，轻飘飘地打在他的肩头。
    将辰疑惑地看着这个前不久才跟他说要绝交的人。
    “不许再吓唬我，你叔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何无垂下手，“我也就能豁出去这么一次，以后不会了，我惜命。”
    将辰的眼睛终于有了点光彩，“嗯。”
    “我把渊泣留给天寂了。”
    “嗯，他拿走了。”
    “让他好好保管。”
    “他会的。”
    “……”
    突然之间，他们无话可说。
    何无烦躁地挠了挠头，这时候化天合在就好了，她一定能活跃气氛。
    “我决定了。”
    “嗯！？”何无猛地抬头：“你又做了什么决定？”
    这个“又”字用得很巧妙，让将辰直接把嘴抿成了一条线。
    何无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变得这么玻璃心？你爸妈揍你了还是你妹损你了，这不像你啊，将辰。”
    将辰张了张嘴，问：“我该是什么样？”
    何无努力回想，但又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绞尽脑汁，憋了四个字出来：“年少轻狂。”说完，自己摇了摇头，还是觉得不合适。
    “那说明我不年少了。”将辰苦笑道。
    “等以后慢慢想，你还没说你做了什么决定呢。”何无可不会把如此重要的话题就这么放过去了。
    将辰平静道：“复兴魔界。”
    如果何无这会儿在喝水，他一定一口水喷出去一丈远，他干咳几声，拍拍将辰的后背：“大侄子，你不复兴魔界能干啥？你可是魔主啊。”
    “我不能按照嗔奴和天寂的想法去做，时代变了，比起入侵，魔界更需要的，是学习进步，我想重新架起魔界与其他五界的桥梁。”
    本来魔界在六界中也不是众矢之的，直到出了夜魇那个奇葩，害得魔界几千年几千年的闭门造车，发展缓慢。
    “那你要两头忙了。”何无感慨道：“除去六界各自的时差，光是人界，有那些打了鸡血的修真在，对魔族肯定是不欢迎的。”
    将辰坚定不移道：“正是如此，才需要改善关系。”
    “任重而道远啊。”何无笑哈哈地说着，一掌拍在自己胸口，结果碰到伤口痛得半死不活满床打滚，强撑道：“放心，我、我帮你！好歹，我也算、魔族，咳咳咳咳咳！”
    将辰展颜一笑，朝着何无伸出拳头，何无心领神会，坐正伸手与他碰拳。
    “这回，别抛下我了。”
    “嗯。”

    作者闲话：

    正文部分其实到这里就完结了，后面三章算是番外，因为篇幅不长就放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