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前卷  章三九 江山如画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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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岚,新帝加冕次日,正逢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鸡鸣后不多时,殷夜离早早起身,吩咐念云领几个丫鬟太监把景瑶宫内常用的东西搬着,跟去栖龙殿。
    略做收整把未来住处打理妥当后,又立刻前往御书房,预备去批奏几日来积攒的奏折。
    新帝继位琐事无数,大臣们奏折也上得极是勤快,什么琐事都要向皇上请奏。殷夜离现在才知道当皇帝原来要做许多极其繁琐的事请,几乎很难有闲暇。
    可是,记得他去年到东岚时那个皇帝还抽出整整五日时间陪自己闲逛,莫非是东岚没有奏折?
    “唉,真是可笑了。我自己都忙不过来,还操心东岚的事情做什么?”殷夜离站在原地摇了摇头,推开书房门。
    抬眼就看到寒白露和殷尘澜在屋里品茶赏画,看架势显然已等候多时。
    甚至已经久到,险些在他的御书房这样的地方做出伤风败俗的苟且之事。
    觉察到房门被打开还有人站在门口,殷尘澜立刻推开寒白露从他怀里钻出来拉好自己衣襟,默默扭过头耳根有些发红。寒白露拿出象牙骨折扇挡住半张足以祸国殃民的绝美容颜,只留了对眼睛含着玩味凝望殷尘澜。
    等殷尘澜终于手忙脚乱拉好衣服遮住自己身子,寒白露拉着他作势要跪,“臣等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够了够了,以后没人的时候可以免礼,你们别给我来那套。”这两天殷夜离走到何处都是低头跪倒一片,几乎连个能好好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不是就希望这样吗?”扶着寒白露的腰站起来,殷尘澜认真盯了殷夜离半天,总结,“反复无常。”
    “…”碍于有寒白露在,殷夜离不想跟殷尘澜有什么口舌争执,免得闹到最后最后两人都被西岚国师取笑。
    明智选择沉默的皇帝径自走向御案前,拿起朱笔摊开奏折。留寒白露和殷尘澜在身后,对着殷夜离身影指指点点。
    原本殷夜离打定主意要一直忽视两人,可身后谈笑声越来越大而且似乎有愈发肆无忌惮的趋势,让殷夜离根本无法专心批阅奏折,只好无奈的揉着眉心问,“你们,到底是来干吗的?”
    依寒白露的性格,平时里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竟这么早就侯在御书房。
    还有殷尘澜素来耿直没什么心机,虚的东西完全做不出来。刚才那段谈笑,怎么听都显得太过刻意了。
    绝对是心里藏了什么话,就等他开口发问好找个由头。罢了罢了,现把这两个祖宗送走再好好批折子吧。殷夜离在心底更加觉得,其实当皇帝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舒坦。
    “欸?”寒白露佯装惊讶,“难道我们打扰到圣上了?”
    “是吗?”殷尘澜立刻配合,“臣等岂非罪该万死。”
    “…”说得真是极尽做作。殷夜离狠狠揉揉眉心,无奈的放下笔直视两人,“你们大清早过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说起来其实到没什么事。”新任国师起身走到御案前,放下折扇随意拿起一本殷夜离批过的奏折仔细看了看,只觉得少年字迹清秀,决策虽说不算万全,至少也有几分道理。
    可惜,就这种程度完全无法与东岚国君抗衡。寒白露扔下折子,含笑说,“微臣即是身为西岚国师,理应时常伴陛下左右寸步不离,为君分忧解难。”
    “…”解难?我看是添堵吧。殷夜离这么想着,却不敢拿寒白露怎么办,只好把凛冽的眼神直射向殷尘澜。
    规规矩矩坐着的殷尘澜缩缩脖子,埋头想了想,疑惑的问寒白露,“…常伴君侧的不是太监吗?”
    说完,殷尘澜觉得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又多了一道。
    拿了折扇缓缓走到殷尘澜跟前,丝毫没有忌讳殷夜离在场,用扇柄挑起他的下巴亲了一口,唇凑到他耳边。
    “我说,小土…”呵气如兰,语若吐蕊,可寒白露声音听在殷尘澜耳中却让他由骨子里觉得不寒而栗,“我到底是不是太监,想必你最清楚。若是你忘记了,为夫定会每日提醒你几番,让你好好牢记着。”
    挣脱他的桎梏,殷尘澜默默扭头,为日后将要面对的日子感到深深悲哀。
    明明寒白露就是个只有皮相好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为何他堂堂平亲王自幼习武还总是臣服在他的身下?
    “乖,别闹。”放过殷尘澜,寒白露顿觉神清气爽,遂无心再逗弄西岚新君殷夜离。
    坐在殷尘澜旁边,打量着偌大的御书房和黄袍加身的殷夜离。
    那身明丽的黄袍,却是用了他父兄的血染成的。
    想到殷夜离曾经如何千方百计步步为营才坐到这地方,寒白露敛笑,正视他清澈的眸子,“你现在可称意?”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美得连寒白露都只得甘拜下风,即使他曾经弑兄逼父,可眸中光彩仍旧清澈干净未沾半点尘埃。
    天地下怕是找不出第二对如此清澈的眼睛,怪不得会令郁凉澈痴迷至今。
    沉默了好半晌,殷夜离抬眼久久盯着墙上的西岚疆界图,答道,“你这话问的,还不到时候。”
    图中西岚东侧,是大片大片广袤无垠的东岚国土。
    还有南北几个小国也正在虎视眈眈,随时会准备侵犯西岚。
    聪慧如寒白露,自是瞬间就能明了他的意图。
    “昔日我曾问东岚国君此话,他的回答恰好与你相反。”其实杜绝战乱,才是真正造福臣民令百姓安居乐业,造福天下,所以他才会被称为千古明君。
    可惜现在殷夜离无法领悟这曾道理,有可能他将来会理解,也有可能…寒白露看着他那身龙袍,依稀预见了以后的天下,都会因为这个少年的执念覆乱。
    “朕与他不同,燕雀与鸿鹄志向怎么能相提并论?”殷夜离拿起笔,继续批阅奏折。
    安于现状守着小小的国土,绝对不会他殷夜离的作风。男子汉心系天下,怎能轻易满足于眼前的。
    “殷殷山河路,夜夜故人离。”命数在冥冥中早有天注定,可并非无法改变。究竟谁是燕雀谁是鸿鹄,现在也未曾可知。
    “纵使故人不复,山河染血,朕也要这天下!”出此言时,殷夜离眼神依旧坚定。
    “那微臣就等皇上铁骑踏平天下的那天,该说的我都说了,小土,我们走吧。”拉起殷尘澜走出御书房,寒白露声音隔着窗户远远传进来,“恰好我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既然陛下有意血染山河,微臣定当拭目以待。”
    冬尽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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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三,西岚恭亲王殷若素时隔十一载又二度大婚,据闻新娘乃是西岚国师寒白露之姊寒氏,品性温和端行素良。
    虽说正值年关佳节本就喜庆,又是西岚新帝钦旨赐婚召告天下按理婚礼应该操办得热热闹闹,但在目前皇后殁,举国同丧之际,婚礼仪式布置等只得一切从简。
    幸好新郎于新娘都没有对此多做计较,只在景华宫摆了两桌酒宴,请了几位平时来往甚密的朋友也就足够。
    其实,能光明正大的拜堂,然后执手白头偕老,已是万幸。
    成亲时,穿着大红吉服的殷若素拉起脸蒙在红纱下,恬静温婉的郁念晓的手,当众对她许诺,“愿与卿共,相携白首。”
    抿唇轻笑,郁念晓反握住殷若素因为紧张有些汗湿的手,亦柔声说,“若非死别,绝不生离。”
    他们没有说夏雨雪山无陵天地合。
    也没有说海枯石烂,或是情定三生就算到阴曹地府还要相知相守之类的话。
    平淡的许诺似乎远不及那些山盟海誓来得荡气回肠,可由两人口里说出,平白添了好几分催人泪下的动容。
    红衣艳丽,衬得殷若素半边雪丝显得愈发银白。那是当初殷夜离成婚时,他因悲痛交加才落下的一夜苍老。
    隔着薄纱,郁念晓抚上殷若素的鬓角浅笑请言,“看你已经白头了,可要能侯着我才好。”
    分明唇角有扬起的弧度,泪珠却打湿了衣襟。
    拉过她的手握住,殷若素声音是一贯的柔若春水,含情脉脉,“若你不嫌弃我未老先衰,若素自会侯着。”
    新娘仍是笑着,只见两行热泪大片大片晕开红妆。
    都说在世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分开才两个月而已,他们之间好像已经过了个轮回,人世种种,生离死别,全都看过了趟。
    春暖花开,冰天雪地,春夏秋冬,四季看尽。
    因为要求从简,到场的亲朋好友只有殷夜离,殷尘澜,殷赤霜,寒家两兄弟,叶轩然及楚云墨。
    见他们夫妻双垂泪,纷纷移开视线,哪忍心再看下去。此情此景,最教被夫君一纸休掉,退回皇宫的殷赤霜感伤。
    郁念晓手颤抖着抚上殷若素的脸,含泪声音也是颤抖的,“你不老,一点都不老。在念晓眼里,夫君永远是秋时初遇手执白箫的翩翩公子。”
    如今堪堪春至,与那时只隔半年。可殷若素早已从昔日抚琴弄箫话莲访梅少染世俗的翩翩公子,变成如今这发已花白,终日为女子愁眉不展的世俗男子。
    个中缘由,着实令人唏嘘。
    就连那柄玉箫,也早已经碎在了隆冬的寒夜。
    当晚,殷若素又在酒桌上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可这回心境,与上次大为不同。
    。
    一拜天地,夫妻和睦同欢好。
    二拜高堂,与子偕老不相离。
    夫妻对拜,只羡鸳鸯不羡仙。
    送入洞房,人生得意尽此时。
    。
    人生最得意的事,并非什么金榜题名状元及第,也不是什么称帝为王坐拥天下。若得有缘人一世相守白头,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皆是过眼云烟。
    望着已经有了不少醉意的殷若素被扶回新房。寒白露似无意开口,“若能娶得所爱相携终老,恐怕比当皇帝要快意许多。”
    叶轩然半倚在楚云墨怀里,喝着喜酒指尖细细描绘苍蓝剑的纹理,听此,抬头与拥着自己的那人相视一笑。
    而后被楚云墨夺过酒杯,放回桌上。
    “今天是王爷大喜之日,你都要多事管着我?”天知道自从和楚云墨在一起后,他有多久没好好畅饮过。叶轩然惋惜的望着酒杯,却没有想动手去抢回来的意思。
    “你都喝多少了?酗酒伤身。”要说在其他方面,楚云墨都能由着顺着叶轩然。唯独对于杯中物,倒是绝不妥协。
    “真是固执。”叶轩然打了个哈欠,就翻身懒懒趴在楚云墨怀里睡了。
    原本被逗弄过的殷尘澜悄悄回过头来,偷觑寒白露。又立刻默默扭过头,面上似有红云。
    “小土,你想看的我话,可以光明正大的转过来我让你看个够如何?”拿出折扇半掩面,只留得一对眸子,顾盼倾城。
    其实寒白露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相貌如何绝色,可有时候他却十分感谢这张给他带来无数麻烦的绝丽容颜,比如现在。
    “…”殷尘澜依言转过来,直直盯着寒白露认真问,“你是想让我快点看腻你的脸吗?”
    “小土…”用扇柄重重敲上殷尘澜的脑袋,寒白露面色阴郁,“以后说话前好好想想,别让我每次都教你。”
    “我不用你教!”
    听着他们光明正大的调情,寒暗毓轻抚腰带上的凤凰玉佩,眼神有瞬间柔和。
    给他系上凤凰玉佩的那人,似乎也曾许诺过自己,要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念及,寒暗毓抬起头眺望东方,满月无暇银光倾洒。
    蓦得,殷夜离想起远在东岚,尊为君主权倾天下的郁凉澈。
    山顶的月色比今日明亮,却没有亮过他含着星辰的凤眸,让殷夜离有瞬间动容。
    也只是瞬间。
    最终他还是选择登基称帝,拥地为王。
    帝王无情,故此世他绝对没有第二次动容的机会,更不可能委身给他当后妃。
    而且,他还要夺过整个天下,明垂青史让后世千秋万代都赞叹拜服。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能让每个人听了真切。
    “朕要得天下,远不止西岚这半壁江山,还望众爱卿能助我一臂之力。为了得到这锦绣河山,哪怕一世形单影只朕也甘之如饴。为成大业,成王者,必经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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