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谷在溟海的最北边，那里终年冰雪，千年不化，寸草不生，连阳光都极少见到。上宛先人们在一无所有的冰雪之中建起了的一座城，一座冰雪的城。”坐在废旧茅屋的木板床上，凌迟日双目怔怔，看着门外的碧蓝海天，目光却无焦距，深沉而荒芜，“那里的孩子出生后第十日就要被独自放在屋外，一夜过后，活下来的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藏雪惊愕，看着他，不可思议道：“出生不过十日的孩子就要……”
    “在那样的地方，命不够硬的孩子，是无法活下去的。”
    看着他青白病态的脸色，藏雪心中一阵酸楚。
    他又是如何活下来的呢？
    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又要接受这样残酷冷漠的命运。
    “其实，那里也并非一无所有，那些冰川万年不化，比刚铁还要坚硬，用它们造成的房子就算冰层移动也不会垮塌。那里的冰层下面有无数游动的鱼群，有雪白的雪狐狸和冰貂，还有只能在冰雪中生长严寒中开放的冰莲花……你知道在那里的人看到自然的颜色是多么不容易，冰莲花开放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去看，就连最严肃的长者都会在那个时候露出微笑。”凌迟日目光一黯，“可惜，我还从未见到过。”
    藏雪握紧他的手，眼中满是憧憬，却又哀伤：“我多想陪你一起去看……”
    凌迟日反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道：“我多想带你去……阿雪，你了解我的命运了吗？跟着我，便不会有安逸的生活，便是与溟海上最强大的力量作对。”
    藏雪微笑，笑容凄楚：“我只想知道，我是你不得不保护的人吗？”
    凌迟日握紧她的手，道：“是。”
    藏雪眼泪滑落，靠在他怀中：“那，我便不后悔。”
    凌迟日揽住她，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曾经努力想要摆脱，却最终仍是沦落。或许这也是无法摆脱的宿命，夹杂苦涩的欢愉。
    “等等，这个药丸……”藏雪将蚺血丹从他掌心取出，放在鼻前嗅了嗅，疑惑道，“这个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凌迟日一时没反应过来，也疑惑看着丹药：“什么意思？”
    藏雪皱着眉头思索，蓦地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这个味道，这种危险的味道，我在圣蝠炼狱里闻到过。”
    凌迟日想了想，道：“是墨邑身上么？”
    藏雪摇头：“不，他身上没有。”
    “蚺血丹是此处上宛人的秘密，在圣蝠炼狱中除了墨邑，还会有谁？”
    “我也奇怪，”藏雪细看丹药，又仔细闻了闻，肯定道，“不会有错的，这种味道，我在青潭身上闻到过。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媚药之类的下三滥，没想到……莫非她也是你们上宛一伙的？”
    凌迟日更是奇怪：“青潭，另一个圣蝠引者？你确定没有弄错？”
    藏雪白他一眼，撅嘴不满：“你忘了我可是医士，对丹药之味最为敏感，绝不会弄错的。”
    凌迟日凝眉不语，半晌道：“会不会墨邑所行之事已被她发现了？”
    藏雪摇头：“若是被发现，依她急着讨好慕斯来看，早就揭发了。这个女人一直神神叨叨，对慕斯简直是疯了般的迷恋，要不是我对慕斯没什么兴趣，她只怕早就害死了我。”她挠挠下巴，一脸的想不通，“没想到这样的女人，竟然也会与上宛城有关系。”
    凌迟日也是想不通，道：“看来，我需回去找墨邑问清楚才是。”
    “你还要回去？”藏雪拉住他，“你以为圣蝠炼狱是可以任你来去的吗？别傻了，还是我回去帮你问问吧。”藏雪一说出口凌迟日就变了脸色，道：“你更不能回去！”
    “我已决定了跟随你，是绝不会后悔的。可是我出来得匆忙，还有重要的东西留在里面，都是我多年习医的精髓心得，绝无仅有哎，怎么能就这么丢了？”藏雪摸摸凌迟日的脸，“你放心，我可是慕斯的从医，没有人敢害我的。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会把自己，还有答案都带回来……”
    “不要再说了，”凌迟日却只是坚定道：“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藏雪撅撅嘴，无奈。这个男人虽然于情爱方面迂腐不化甚至有些木讷蠢笨，可他坚毅而果敢，不会逶迤屈就，只要认定，就绝不会放弃坚持。
    这样的男人，就是死也要抓住。藏雪在心中暗下决心，面上笑容也就更为柔媚，有着摄人心魄的美：“好好，我不回去，难得你这般离不开我……以往都是我追着你跑，呵呵，现在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凌迟日轻咳几声，面上有些微的泛红，迟疑了一阵，他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每个狩徒都有挑选从医的权利，可从医不过是普通医士罢了，你……”
    藏雪笑：“你是不是想问，对狩徒而言，从医到底有什么用？”
    凌迟日点点头。
    “对狩徒而言，从医可为奴为婢，可虐可杀，反正随他们高兴。可是从医真正的用处，却不止这些。”藏雪语气悠闲，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天灵珠是不属于凡俗的力量，即使强大如展桐，亦要承受反噬的折磨，每七七四十九日为一轮。呵呵，狩徒在常人看来不可一世，其实在反噬之时，他们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哈哈哈，还真是讽刺啊，他们杀人，视人命如草芥，可事实上，他们所需承受的，却远远比死亡更可怕。”
    “反噬？”凌迟日皱眉，不禁想到了舒岩。都说狩徒在初得天灵珠时都会先承受挖心剜骨般的痛苦，可舒岩在服下天灵珠后却并没有这般症状。
    又或许，是那朵黑色奇花将那痛苦掩盖了下去吧。
    见他若有所思，藏雪捂了悟心口，有一丝隐痛闪过眉梢。她继续道：“而从医要做的，就是帮助他们压制那种痛苦，随侍照料。运气差些的，很可能会在他们因痛苦几近疯癫的时候，被活活撕碎。”在凌迟日诧异的目光中，藏雪仍是笑容灿烂：“不过我的运气很好，被选为从医后不久便来到蝠影岛，青潭不许我接近慕斯，自己去趟那浑水。我在这里做的最多的事，不过是帮他照顾那个怪物金吉儿罢了。那个小东西，平时天真可爱，可一旦饿了，就会不顾一切的饮血杀人。慕斯专建了一座密室，安放她的食物，还必须是最新鲜的活人。”她叹了口气，颇为不甘道，“说来可惜，如果慕斯反噬之时我在场，就一定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