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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这些年开了多少花,这些年淡了多少疤,这些年没了多少泪,这些年听过多少动人情话。到今日,想起你,我终于不再难过,唐泽一,毕竟你曾是时光为我成就的英雄。
旧的日记积满尘埃,今日,我突然想翻一翻,看一看当日我的年少,有多轻狂。
[Page1。与旧时光道声好]
时间是2005年夏末,我初来这个城市,成为一名大学新生。南方小镇的夏天是潮湿的,就像我的心情。我来这个城市的前一日,父母终于离婚,父亲如愿娶下一名比母亲年轻十多岁的女子,母亲一夜苍老,我在火车上哭了一宿,眼睛肿如核桃。
这样的经历让我不似其他新生一般,到新环境中有难掩的兴奋,但我表现地异常热心,疯狂地报着各类社团,只希冀能在大学所谓的声色犬马中,得一丝麻痹神经的苟欢。
我外表光鲜,活力无限,却只有自己知道,我拥有一颗比他们都苍老的心。
Page2。时间:2005年9月23日,气温:25度,湿度:未知
在12号KTV里,男生女生们在举办联谊会。我无心交友,将自己灌得烂醉。那一瞬间,我甚至想,就这么醉下去不再醒来该有多好。于是,便有了不停举杯的动作,直到全身再无一点力气。
许是酒精作祟,浑身发烫的我,眼见着几个凑上来亦有醉意的男生,坐到我身旁,挨得极近,厌恶地想要推开,却没有任何力气。越来越靠近的气息让我想哭,满脑子都是梦魇中母亲一夜的白发,白白白,白到盲眼,白到让我窒息。
我用力地挣扎,徒劳后发出哭声,嘶哑如暗夜的一道伤口。
彼时出现的唐泽一,像极了眼前白色里的一道黑色的光,是的,穿着黑色衬衫的他就好象一个发光体,出现在我身边。身边的几个男生悻悻散开,唐泽一扶住跌撞地往门外走的我,隐约听到他在嘀咕,怎么把自己搞得醉成这样呢?
然后,是一声叹息。然后,黑暗将白色包围,却是我真正想要的片刻欢娱。
不用去想,便是我的幸事。
翌日,醒来头疼欲裂,我发觉自己不在自己的宿舍里,一个粉面般的女生拿来冷毛巾,替我敷了下额头,柔声说,你醒了。
我警惕蹙眉,这是谁的宿舍?
女生伸出手掌到我面前欲与我交握:“我叫夏鸳。是大三级播音系的。”
她如此漂亮,浑身都散发着玫瑰的光彩,却仿佛无刺般温和。她身上有我妒忌的东西,那便是幸福和祥和。
我并不为她的热情而打动,而是冷冷地问她:“我是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大抵是没料到我会这样不知感激不识好歹,面上有挂不住的尴尬,慢慢有了愠怒的神色,草草道:“是泽一将你送回来,见你喝得烂醉,又不知你住哪幢宿舍楼,所以拜托我。”
我淡淡地应她一句,没有任何心情。
一夜的噩梦连连,让我精疲力竭,才知逃之夭夭,不去面对,根本不是什么妙计。醒时不去想,控制自己的大脑。睡梦里却依旧会被脑海里的那一根潜伏的针扎疼。
梦里,全是父亲背叛母亲的场面。赤裸的男女和赤裸的伤心。
后来知道,唐泽一是当日联谊负责人,大家散伙时已经是凌晨,结伴离去,没有任何朋友的我一人醉倒沙发,于是,他无奈将我带回,无处可去,于是求助他的好友夏鸳。
是不是仅是好友明眼人都看得清,那一道来自夏鸳的光,每一个角落,都住着唐泽一的影子。
我并未去找唐泽一道谢,懒怠去做,也毫无意义。男生是学校里的红人,因为是播音专业的佼佼者,大小主持业务接了大堆,兴许都不记得怎样的夜怎样的烂醉气息里他“救”过我。唐突去找他,只会显得虚情假意。
而那次之后,我退掉所有社团,无心参加所有活动,也不再喝酒,只将自己关在一方小宿舍里的自我天地里,翻一页一页的照片,时而躲在被窝里,哭那么一小会。
到后来,竟然常常至夜半都不能眠。
因为在学校的药店买不到安眠药,我只好拼命买感冒药,吃得自己昏昏沉沉也好。怎料到,在药店又再遇到唐泽一。
我想装作不认识绕过他,男生却叫住我的名字,程锦和,你买这么多药啊?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有些讶异地回望他。
唐泽一并不因为我的目光而尴尬,而是毫不避讳地回望我,并猜出我的心事来:“谁不知道中文系有个冷美人程锦和。”
这样说,显得多虚伪。但他有恩于我,我程锦和再不识大体,也不应该表现出嗤之以鼻的样子来,于是,勉勉强强一笑,上次谢谢你。
唐泽一也笑:“何必客气。”又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下次别再喝酒。你喝完酒,吐得可厉害了。又哭又笑得,让任何人看了都是心疼的。”
我吐了?我有些紧张。那我有没有失言呢,不光让他看了我的酒后丑态,还要连内心的千疮百孔也曝晒给他?
不好意思了。我淡淡回他,匆匆逃离。唐泽一似乎还要说什么,我却无心再听。
程锦和,已经习惯性地逃避一切了。包括这个发着光的唐泽一,光鲜的人,如何听得懂我的故事。
然而一转身,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Page3。你眼中那一束熠熠微光]
每天傍晚,我都会跑到宿舍楼下给妈妈打一个电话。但我自己知道,电话两头,不管是我还是她,都在用声音演着给对方一人看的戏。可是演戏人也好,听戏人也好,都知戏里戏外的苦,却不忍相互戳破。
终于此日,母亲的声音哽咽,悲伤破开原本平静的喉口,大肆通过电话线将我浸染。
母亲说,言言,妈妈真的很难过。
母亲说,言言,都是妈妈不好,妈妈自己没用,留不住他,却还要拖累你。
我说不出话来,顾不了自己是在楼下的电话亭里,握着话筒放声大哭。
末了,我说了许多许多,我说妈妈,有些人是留不住爱不得的,错了这么多年,现在也该停了。我说我宁可失去千百,也不会再错信一人,请她放心。
挂断电话,回头在眼前模糊里,看到了一张递过来的纸巾。
是唐泽一。
我竟然不知觉他在我身后已久,怕是将我的秘密和细心收藏的心事,全部都偷了去。不由大怒地推开他的手,破口就是:“无耻!竟然偷听别人讲电话!”
唐泽一见我怒不可遏,有些委屈地缩回手:“我过来找夏鸳,凑巧手机没电,总不好在楼下大叫她的名字吧?便来电话亭等电话。并不是有心啊。”
他极力解释一切,我却情绪激动,大力推开他往前走去。眼前却黑了一下,差点摔去。唐泽一扶住我,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你跟我去医务室。
我大喊,你不要管我,你以为你是谁,我根本连认识你都不算。
唐泽一也怒了,抓住我的胳膊说,你可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
我便拼命挣扎,一边喊,你再不放手我就喊救命。救命!救命!
可眼前又一黑,身子又一倾斜,意识回转,又继续喊救命。
许多人探出脑袋来看我们小丑一般演戏,我心中竟有一丝得意。看吧,唐泽一,这就是偷听我的伤口秘密的报应,万众瞩目的王子成了街市丑角,与我女疯子一般在宿舍楼下拉拉扯扯。怎料唐泽一却将我拦腰抱起,在众人的哗然声中,向医务室走去,任我扭得像条蛇,尖叫划破云霄也无济于事。
我大喊,你们男人,都是混蛋,都是骗子!
我只是贫血,加之休息不够,服用过多药物,造成的精神不济,并无大碍。唐泽一陪我回宿舍,他在我身后亦步亦趋。我骤然回头,用一双黑眸子望他。
他是多好看的男生,像这样子张狂自由的男生,应当是在红粉群中游刃有余的吧。此刻却惟恐我责难他一般委屈地望着我。
路上有人拿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仿佛我们在演一出沉默的舞台剧。
唐泽一见不说话,便低垂了下睫毛,道,对不起啊我……
“谢谢。”我抢过话匣,我是真心要道谢,谢过他关心我,谢他陪我的这个傍晚,似乎很长,天色早已漆黑,我却没有想起让我难过的事。
路灯下的唐泽一望着我一脸的温和,我敢肯定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刺猬一般的我突然温柔如棉花糖的嗓音,一定不习惯。于是我又说,喂,我有人格分裂,你怕不怕诶。
“怕。”男生诚实又腼腆地回答,“不过我也有诶,你怕不怕?”
我真不喜欢他这个玩笑,却应男生那一抹温柔而发不出脾气来,转身上楼去,唐泽一在后面叫我,锦和,可不可以给你打电话。
我脑海里有个声音,是我自己的,却仿佛又是别人的,它在喊,别理他别理他,男人都是骗子。
于是我报以一个微笑:“你一直都是这么滥情的吗?”见他神色愈渐尴尬,“158********”
回到宿舍里,见室友们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想是她们看到了之前那一幕闹剧。既知是剧,谁又当真呢?这个世界悲欢离合这么多,打情骂俏又何止一对两对,为何要对我的事这么上心呢?
不就是一个被她们瞩目的偶像,突然与她们旁边的人扯上关系了,于是,目光离合,全部抛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理会她们,一个人洗了脸,早早躺到床上看小说。看亦舒,看她笔下女子追求爱情,头破血流也要找到那一个相执白首的人,看到末了,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了眼泪。
“他给我发短信了!老天,不敢相信!”突然听到室友A兴奋大叫。
“唐泽一?他如何有你号码?”B问道,语气带着微微嫉妒。
“我怎么知道,我存他号码已久,一直不敢发过去,谁知道他竟然发过来,问我好不好。”
我从床上爬起来,突兀地问她,你的号码是多少?
女生诧异地望着我,好似看外星人一般,也是,我从未进入她们的对话中。
“158********”她答道。
老天,天底下竟有这般巧的事,我故意报错一位的号码,竟与小A的无异,唐泽一发了过来,定是以为她便是我。
不想那么多,头疼得厉害,埋头睡觉吧。
[Page4。睡梦中被惊醒,身边有你]
我在荒地奔跑,看不见前路,后面却是追赶我的女子,面目狰狞,血肉模糊。母亲的白发缠住了她,又被她挣脱,父亲逃过我的身旁,却不伸手拉我一把。
我跌在冰冷的稻田里,似是深秋,金黄稻穗却失了色彩,绝望如一双手,遮住我的双眼。
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告诉我,别怕,我在这里。
这声音如此熟悉,正是唐泽一,那在广播里,在舞台上,屡次出现的声音。
“程锦和,程锦和。”
我听得有人叫我,醒了过来,见到小A站在我的床边,面目不是很清楚。
“怎么了。”一觉醒来,看到时钟已经写了11点。
“喏。”声音中微有愠色,递过来一个红色塑料袋,“那个唐泽一不知道搞什么飞机,发给你的短信竟然发到我这里来,害我下去为你跑腿。”
女生说话直白,并不掩饰语气里的失望。
“这是什么。”我接过塑料袋。
“他说你贫血,给你买了枣,让你补补。你可真是命好。”
命好?我在夜色里苍白一笑,拿一颗新鲜的枣,塞进嘴里,凉凉色泽,却没来由地温暖内心。
“别怕,我在这里。”
你真的在这里吗?我轻轻地问自己的苍老的心,好似,它又鲜活了那么一点。
[Page5。时光让他成英雄]
夏鸳跑来找我,将一张票交到我的手里,道,我和泽一周五主持人大赛,他希望你能去看。
语气中不再温和,她亦是骄傲的女子,见到唐泽一对我示好,心中当然不服气。
是啊,连我都不能对自己服气。一个是喜阴植物,一个是光彩照人的公主,为何要接近我呢?何况,我不相信爱情。
真可悲,还未爱过,就已不相信。
见我随手将票丢在桌上,夏鸳笑道,我自然是不希望你去。
女生翩然而去,我又将票重新捏于手心,暗自道,那我,偏偏要来。
舞台的灯光耀眼,我坐在角落的位置里,看着舞台上的唐泽一。他准备的节目,恰是一场拉丁。未想到,搭档竟然是夏鸳。郎才女貌,何其般配。而我竟然在心里酝酿出了酸涩来。心中大叫糟糕,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呢。他们跳他们的舞,关我什么事呢?可我为什么要来看,为什么要梦见他,为什么嘴里都是那温暖枣子的味道。
男生表现出众,赢得阵阵掌声和尖叫,他的声音,真的比播新闻的还好听端庄,又要比那些电台DJ还要矫情。他的声音,是天籁,是破除我噩梦的一道光,也是飞进我心里的一尊……是佛还是魔呢,我又如何知道。
悄悄离场,回到电话厅,拨了母亲的电话。
与母亲说,对不起,妈妈,我感觉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母亲笑,青春豆蔻,喜欢一个人很正常啊。我却哭,我不要我不要,喜欢一个人要受苦,何况男子都薄情寡义,都是骗子。
我明白那些苦,不想淌这趟混水。
母亲安慰我,言言,你不要这样想,不是每个男孩都是坏人,这世间,也有好男孩,我相信,我造的孽我都还清,我的女儿一定会遇见一个好人。
挂断电话,转过头去,竟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胸前,抬眼,竟看到方才还在台上的唐泽一,那么不真切地站在我面前,看我的满面泪花,笑意盈盈。
“你还是来看了。”
我抹掉眼泪:“我坐在角落,你怎么知道。”
“我如何不知道,是我拿的票,座位在哪里,自然清楚,上台便一直盯着那位置,你来了,我才安心。可是你却中途走掉,害得我一下台便飞奔过来找你。”唐泽一掰正我的肩膀,“锦和,你难道不晓得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不觉得说这些为时过早么?”我避开他的眼睛,“我不喜欢你。”
他却笑起来:“你在电话里,我可都听到了。”
我顿时愠怒,狠狠地用脚踢他,白白的裤子上印上我的脚印,我骂道,你就这么喜欢偷听别人讲电话么?无耻!
“锦和,你知道我是关心你。”他眼中微有愧色,“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呢!”我掀起袖子,将手臂上的伤疤展现给他,烟烫,刀割,都是最近的伤。伤害让我抑郁,抑郁让我自伤,惟有此计才能排除心中之郁结。
果见唐泽一一脸的惊讶。他定是看错我了,我不是那个在他面前哭泣的脆弱迷途精灵,我就是个恶魔,这些狰狞伤口,为我佐证。
“我有抑郁症。”我淡淡道,似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痛痒的事。
怎料唐泽一一把将我塞进他的怀里,大声说:“不要再伤害自己。如果你难过,你可以划我的手,好不好?”
唐泽一,你如何能爱我,我不好爱,不好爱啊,我敏感偏激具有攻击性,如何配得上光明之爱。
“锦和,记得那次,你醉酒,在出租车上大哭,哭得声音都哑了,你说了很多话。我就知道,你有故事。我就心疼你。原本我只以为那是对弱者的善意同情,却不是,因为你的眼泪,我就是喜欢你。我不要你哭,我要陪着你笑。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不一样,我是唐泽一,一辈子,就爱这么一次的唐泽一。”
“那我以后不哭,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不,我只会更爱你。所以,我努力让你笑,为的就是我更加爱你。”
母亲的话在耳边回荡,温柔的话,就像咒语,我轻轻推开他,那你比赛拿第一,我便做你的女朋友。
那么,我就信一次,你唐泽一,就是那万里挑一的好男人,不欺骗,不薄情。
于是那一晚,我曝晒了我的伤口,彻夜讲述那个困扰我多年的痛。
唐泽一握着我的手,静静地听,眼中含泪。
父亲在我高一那年,背叛母亲,我回到家中,见到赤裸相缠的身体,不敢做声。我天性早慧,懂得这些事如果曝光,只会让家庭尴尬,甚至,我将失去家的完整。于是悄悄去找了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在街坊中的名声并不好,甚至算是差,她年轻守寡,长得娇艳,眼睛百媚生情。
我跑到她家,叫她不要来破坏我们的家庭和谐。言辞激烈,年少轻狂,将街坊中骂她的话统统搬了出来。将一些话,甚至说成是父亲说她的。
怎料,此事后,那女子到处宣扬,她与我父亲的关系。家中气氛日渐差了起来,父亲脾气暴躁,母亲忍辱负重。那之后,母亲受不了,与父亲大吵一架,父亲亦是愧疚,跑出去打了那个女人一巴掌。谁知,翌日,那女子竟然跳楼自杀。
流言蜚语,心理压力,让我们几乎崩溃。但好歹父亲回心转意善对家庭。母亲也原谅了他。那些年,大家一直不去碰那些伤口。生怕一碰,它们就连带着这时光,烧成一片灰烬,再也寻不回了。
但是,父亲还是要走。执意要走。因不爱就是不爱了。等到我高考结束,匆匆便与母亲办理结婚。那段时间,我与父亲几乎反目,句句都是利箭,拿母亲的忍辱负重的大体说,终究难以挽回父亲的心。
日日想起,都是那女子跳楼的惨状,日日梦见,都是那日赤裸裸的背叛缠绵。
你叫我如何释怀。
唐泽一抱紧我,那一个晚上,风有些凉,空气有些潮湿,我们在湖边坐了整晚,到后来,我安然入睡,睡梦中有一个声音说,别怕,有我在。
[Page6。温柔的情话爬满青苔,旧成一曲老旋律]
唐泽一的关心似他的声音和相貌一般无懈可击,每周他都陪我坐车去市区看医生,每晚,叮嘱我服药。收集一大堆的笑话给我看,说真的,再可笑的笑话,由他的嗓音说出来,都似温柔的情话。
我信了。我甚至来不及深究我为什么信,我只知,他在我的黑暗世界里,扮演了一个英雄角色。我何德何能,过得了英雄关?
抑郁症减轻,我哭得越来越少,周围人的艳羡越多,我的伤疤就淡一点,终有一天,我打电话给我妈妈,告诉她,明年的冬天,我带他回去见她。
妈妈异常开心,将他的生辰八字都问了过去,说要替我们占上一卦。
我未告诉唐泽一的是,夏鸳曾找我,不甘地说道:“我究竟哪里输给了你。眼泪吗?”
我微笑说,是笑容。
若不是那一日,我定会像个天真小女孩一般,爱下去,拼命爱,忘记一切伤痛。
是小A告诉我,神秘兮兮,她说,锦和,你不要觉得我在挑拨离间,我只是想你该知道这个事,所以……
我心中一紧,面却不改色:“你说吧。”
“昨天我经过播音系的小教室,看到你的男朋友,在和夏鸳接吻。”
如遭晴天霹雳,心中一座宝塔坍塌,却强颜欢笑:“定是误会了啦。他们只是朋友。”
小A“噢”一声,看我一眼,紧张问道:“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
“没事没事。”
我需要个理由,哪怕是借口。于是我趁晌午去了播音小教室。
正好,只有泽一和夏鸳两人在,可是,二人距离生疏,并无亲密举动,我在门口站了一小会,走进去,开门见山。
“有人说,看到你们在这里接吻。”我咄咄逼人,看着夏鸳一点点地尴尬起来。
唐泽一过来拉我,我们出去说。在秋日梧桐下,唐泽一的侧脸温柔,鼻尖很挺,真是好看。我正在想,我要失去他了吧,那我先看个够吧,看到不想看了,就不会难过了。
唐泽一轻启了唇,他问,锦和,你信不信我。
其实我很想说,我不信,可是我没说话。
“那日,夏鸳向我表白,我拒绝了她。她只是要求我轻轻碰一下她的嘴唇。锦和,你信不信。”唐泽一低下头,轻轻用手环住了我。
他的睫毛真长啊。我这才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是怎么看到看不够的。
我将跑到喉咙口的话咽下去,重新修饰雕琢,我说,唐泽一,不要离开我。
我可真没出息。
[Page7。如果我不记得,谁还会记得]
2006年的夏天。唐泽一升入大四,进入实习阶段。他搬离了宿舍,在外面找了个小套居,让我过去住,可因为跟学校太远,我没有搬过去。
他的实习并不是很顺利,许是无缘伯乐,他只在一家电台当一名小小的电台DJ。
事实上,我们交往一年,我依旧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唐泽一必然有意见,他生气说,锦和,你并不爱我。
这样一来,便是冷战。
但偶尔冷战,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躲在他的小屋里,我们的亲吻,他为我过的18岁生日,在街角拍的大头贴,偶尔他会打电话给母亲,向她问好,说冬天便跟我回家探望她。
我未告诉他,母亲曾为我们占卦,说他于我,是一朵烂桃花。我不是不信,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只是我不让自己信。
事实证明,自己骗自己,最惨的也是自己。真相浮出水面,迟早的事。
那日我拿了一笔不菲的奖学金,跑到商场为他买了件青色衬衫。我想他穿上必定特别有味道。悄悄去了他家,扣了门后,却半天无人应答,正觉奇怪,他今天不上班,怎么会不在。门开了,唐泽一出来,拉着我的手说,锦和你怎么来啦,我们出去吃饭吧。
他忘记了我比一般恋爱的女生更甚的敏感,从他关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一个赤裸的女孩子从卫生间里跑到被窝里。
快到冬天了。天气真是冷。
也许是最近太忙了,他的脸上有了青色的胡碴。他抓着我的手,一路无言,末了,他问我,要去哪里吃。
他的声音那样好听,那样温柔,和每个夜晚传过话筒时一样动人,让人不忍心责备。
我没有哭。感谢唐泽一,感谢他给的欢乐,我已经不常哭了,那些苍白的流着血的回忆我已经都忘记了,伤口也好了。于是我不怪你,于是我笑着说,泽一,陪我走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唐泽一尴尬地站着,伸手来拉我,他说,锦和,你知道,那只是一个误会。
是的,那是个误会。但最重要的,是我误会了你,误会你是我遇到的良人,误会你会一辈子爱我不弃不离。
我轻轻地说,唐泽一,回去吧。她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
我知道那个女孩子,我曾偷偷开过唐泽一的QQ,看到暧昧的聊天记录,看到唐泽一埋怨我不曾将自己全部托付给他,看到网络那方女孩说,她不愿意,我愿意,泽一哥,我不求回报。我像爱你的声音一样爱你。
我没有那么伟大,我的爱,我的付出,都有所图,我图他对我一心一意,图他好听的情话只对我一人说。
[Page8。如果声音会骗人,还不如演一出沉默舞台剧]
那日在茶餐厅喝茶时,又碰见了夏鸳,听闻她进了市里的电视台,前程似锦。
她在我对面坐下来,问我,你最近可好。
我啜一口茶,说很好。
“听说你们分手了。”她淡淡地说。
“是的。”我亦淡淡回答。
凑巧的是,这个时候电台传出了唐泽一的声音。也许他的声音不算太有特色,可是我与夏鸳,怎么会识别不出。
旁边有天真的女孩说,这个DJ的声音真是好听。
对视一笑,夏鸳轻骂道:“说多了甜言蜜语的人,声音怎么会不好听,被甜味泡得,怎能不惹白痴小女孩欢心。”
见我不言语,又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笑了笑:“其实夏鸳难道不曾是白痴小女孩吗?”
“你知道那一次?”夏鸳惊讶。
“他找的借口毕竟牵强。只可惜,我不忍识破。”
“是的,那一次,他要我等他,等他与分开,再和我在一起。幸好,我没有那么傻。”夏鸳自顾自苦笑摇头。
这个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突然说。
在这里,例行私事,想对我深爱的一个女孩说声,我爱你,请你回来。
我知道唐泽一没骗我,他是爱我的,他的声音如此动听,只不过,在爱我的同时,他还爱很多人,而在这很多人里,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可是他又说,他只爱我。
呵呵,如果声音会骗人,还不如演一出沉默舞台剧。
[尾声]
合上日记封面,我要去煨一锅鸡汤,给我爱的男人。
其实,爱过你的教训很简单,那就是被伤害后,还能再爱,这真是一种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