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十六、凋零花(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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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很破,四处都冷冷清清的,一副经常闹鬼的样子。
原本摆放神像的殿堂里更是杂草丛生,狼藉一片。
其间,不时有兔子般大小的老鼠跑来跑去,装神弄鬼。
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神像也已经被亵渎神灵的人推倒在地上,脸上和身上的釉彩开始斑驳脱落,和破败的顶梁、蜘蛛网连成一片,更衬托得其中的气氛阴森恐怖。
但是,此刻他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几个少年抬着受伤的青衣一路小跑过来,四处看了看,看看有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结果失败了。
他们只好把那扇破败的门板摘下来,平放在地上,四角垫上石头,将就着把伤重的青衣安置在上面。
此刻,青衣气若柔丝,脸色苍白,呼吸也是断断续续的。
宁守信鼻子一酸,又哭了起来,跪在旁边握着青衣的手,不停地唤着:“姐姐,姐姐,姐姐……”
闻停远跟着进来。
几个少年把他当成救星一般,道:“怎么样怎么样?”
闻停远道:“国医春水流前两天还在这座破庙里借宿,这个时候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他在的话,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江丰道:“我出去找他,天涯海角我一定把他找回来。”
闻停远蹲下来,拿手搭在青衣的脉上查了一下。
宁守信急急地道:“怎么样?”
闻停远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摇了摇头,道:“正所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既然她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点儿都不开心,那现在去了极乐世界,少受一点儿罪,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呀。”
听到这话,江丰第一个就不高兴了。
他指着闻停远直叫唤,道:“喂喂喂,到了这种时候,你竟然还说这种丧气的话来?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同情心呀?”
闻停远从竹筐里摘下竹筒,拔掉塞子,倒了几口烧酒,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青衣突然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由于伤势过于严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守信赶紧抓着她的手,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大声道:“姐姐,姐姐,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人干的?我一定替你报仇。是什么人?你说,快说呀。”
闻停远皱了皱眉头,道:“你看她现在那么辛苦,就别再逼问她了。你是不是想让她死得更快点儿呀?”
宁守信却全然不管这些,仍然逼问个不停,道:“姐姐,姐姐,那帮采花贼到底是谁,你快点儿说呀?”
女子努力地张了张嘴巴,手伸得很长,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
她的目光停留在宁守信的身上,只说出了两个模糊不清的字:“温……八。”
然后,伸出来的手突然又垂了下去,死了。
这朵花,在这个夏末初秋的季节,真正地凋零了。
孟浪和明辉在哭。
宁守信趴在青衣的尸体上大哭。
江丰没哭。
不是因为他不为青衣的死难过,而是因为他知道,哭,什么用也不顶。
他知道目前最重要的事不是哭,而是找出杀害青衣的源头——花间派。
而青衣在临死前,已经爆出了些许花间派有关的线索——温八。
巨豪轩的温八。
江丰强忍着全身血管的沸腾,强忍着青衣的死所带来的悲痛,圆睁着眼,像是一点就会爆炸似的。
他一会儿看看那在一旁不停冷言冷语还啧啧悠闲地喝着烧酒的闻停远,一会儿又看看几个只知道伤心痛哭的伙伴,紧紧地攥着拳头,悲愤地道:“喂,我说你们都别哭了,光伤心有什么用呀?”
孟浪和明辉擦了擦泪,看着他:“我们不哭,我们要找出杀死青衣姐的真凶。”。
宁守信还在小声地抽泣。
江丰道:“真凶虽然已经被虎胆向不负杀死,可是,我们必须找到为青衣姐的死付上极大责任的幕后主使。”
其他三个人立刻同仇敌忾:“温八,是温八!”
江丰道:“对,是温八。兄弟们,现在还不是我们该痛哭的时候,花间派的采花贼也绝不会因为害死了青衣姐而轻易放手,他们一定还会继续残害其他的女孩子。现在,我们既然知道了花间派的采花贼跟温八有关,那我们现在就不应该坐在这里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的。我们一定要快点儿行动,铲除温八。”
宁守信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迎空挥舞着拳头,狠狠地道:“对,我们一定要尽快杀进巨豪轩,铲除温八这个恶霸,替姐姐报仇!”
孟浪附和道:“好,我们一定要为民除害。”
明辉也道:“对,我们现在就去巨豪轩找他。”
然后,所有的人一起望着闻停远。
闻停远却懒洋洋地将喝空了的竹筒扔进竹筐里,轻轻地拍了拍手,冷笑道:“好呀,好呀,你们几位英雄好汉说的一流,做得九流。”
几个人一起瞪着他:“什么?!”
闻停远却不理他们的愤怒,自顾道:“什么什么。有些自以为是的人呀,以为吃了几斤盐就能变成蝙蝠,以为带着一腔热血就觉得进入了江湖。照我说呀,这不是年少轻狂,是蠢。既然这辈子做人做得这么失败,还不如早点儿去投胎,下辈子做个聪明人呢。真是岂有此理,哈哈哈……”
江丰早就受不了他的冷嘲热讽了,大声道:“喂,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闻停远一边在竹筐里翻腾着看看有什么其他可以抵挡酒瘾发作的东西,一边道:“温八和巨豪轩的底细,即使我不说,想必你们应该也知道的很清楚了。那不是青楼妓院,随便你们出入。看你们几个热血沸腾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武功想必不错了,虽然不是天下第一,我想也是天下第七。”
宁守信道:“你?!……”
闻停远道:“什么你呀我呀的,年轻人做事情之前,不妨先不掂量掂量自己能吃几碗干饭。屁股上还夹着尿布呢就想去找人家拼命,我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好,既然你们执意要去巨豪轩找温八拼命,我也不拦你们当英雄。你自横刀向天笑,没有酒喝睡大觉。去留肝胆两昆仑,自信过头害死人。去吧,去吧,事成之后提着温八的脑袋回来的时候,别忘了通知我一声,啊——”
说到这里,,他竟然还煞有介事地摆了摆手,示意几个少年快点儿找温八算帐,自己等着看好戏呢。
江丰一跺脚,忿忿地道:“喂,你也不用这么看不起我们,我们现在就去,取温八的脑袋给你看看,兄弟们,走——”
闻停远发现他们把自己的良苦用心当成了驴肝肺。
——怎么说了那么多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呀。
他仿佛也开始生气了,猛的转身,一人赏了他们一个耳刮子。
几个人被他措不及手的一耳刮子打得不着四六。
闻停远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手,大声道:“怎么我费尽口舌说了这么多你们怎么还不开窍呀。喂,你,叫宁守信是吧,你姐姐才刚刚断了气,而你现在就要去送死,你说你对不对得起她呀?”
宁守信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耷拉下脑袋,轻声地啜泣。
闻停远继续道:“还有你们几个也是。你们也不想想,在如今的江湖中,每天也不知道有多少武林高手想铲除温八这些人渣败类,可到现在为止有几个成功的?他们还不是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们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吗?我刚才好言好语地劝你们就是不听,非要让我臭骂一顿才清醒。哼,你们真以为只凭一腔的热血和冲动就可以对付得了温八吗?好啦,好啦,我也不想跟你们再管你们的事情了,乐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看了就让人生气。真是岂有你们的此理。”
孟浪有点儿性格比较懦弱点儿,而性格懦弱的人最容易听进别人的劝解。
听闻停远这么一说,脑袋清醒了点儿。
他看了看闻停远,又看了看江丰,道:“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江丰道:“我们的武功虽然不大好,可是,我们可以请人帮忙呀。活人是不会被屎憋死的。总之,我们一定要报青衣姐这个仇。”
明辉道:“说得对!”
孟浪道:“那我们找谁呀。”
江丰道:“要说当今江湖中最声名显赫的,非剑三十莫属,就看他在四平城一战,打得南越奸细全军覆没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明辉道:“可是,自从春空山一战之后,剑三十这个人好像就跟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根本就不见踪迹呀。据说现在他居住的重渡沟滴翠河故居已经被当地人保护起来建成了收费的景区知道找他不现实了。”
孟浪道:“那我们去找闻停远吧。”
这话刚落,正在把空竹筒倒过来解酒瘾的闻停远一下子碰到了鼻子,看着他道:“你们找……谁?!”
孟浪道:“闻停远呀。”
江丰道:“阿浪,别搭理他,一看就是个没见识的乡巴佬,除了落井下石他还知道些什么呀。不过,那闻停远闻少侠跟剑三十一样,都是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也早已跟剑三十一样,从江湖中消失很久了。”
孟浪道:“不如去枪与花山庄找武林盟主盟主主持公道吧。”
江丰道:“找仇万千那个叛徒?”
孟浪道:“现在仇万千虽然还挂着武林盟主的头衔,可真正主事的却是慕如净叶。据说现在慕如净叶为了洗刷仇万千的罪名,一向主张为武林同道主持正义的。如果我们去求他对付温八,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江丰道:“可四平城离着这南陵,还有几百里路程呢,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一直未曾说话的明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刚刚在来的路上,我听说盗侠马面最近正在这南陵城出没,不如我们去找他帮忙吧。”
江丰道:“可是,我听说那个马面死要钱的。”
明辉道:“马面是盗侠嘛,劫富济贫急公好义的,他只给富人要钱,对我们穷人应该是有求必应吧。”
江丰看了看宁守信,道:“那好吧。”
宁守信握紧拳头,狠狠地打在桌子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血,慢慢地从嘴角沁了下来,一滴,两滴,滴了一地……
闻停远仿佛已经发誓不再管他们的闲事了,省得看了以后让人不开心。
他提起竹筐,径直走出破庙。
孟浪道:“喂,你们干嘛去?”
闻停远拍了拍竹筐,道:“酒瘾犯了,这里又没酒,还有几个看起来就心烦的人,我要出去找个讨人喜欢的地方喝酒去。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灵魂的侧影……”
走出破庙之后,他立刻收起身上的那种懒洋洋的姿态,脚步倏然加快,朝着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