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荻花为什么这样红(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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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隆隆声响过,沉重的石门向左边滑开,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走近,“咔擦”,火石点亮了一盏精巧的油灯笼,红色纸糊的灯身,衬得提挑它的那只手愈发地白。
    这间密室虽然幽暗,却能隐隐看见莹莹白光,走近了一看,却是一地完整的骨架,其中有一具骨架正横躺在来人脚下,骨头被打磨的极其光亮,被灯光一照便莹莹地发白,透着几丝红缕,庄重中带着点诡异。
    来得人仿佛见惯了般,不以为意地跨过去,顺手点亮了壁灯。一幢幢幽蓝的壁灯依次悄声亮起,照出了这间暗室的大致轮廓。来人所在的位置相当于外间,一道巨大的石屏拦住了视野,如果无视那忽隐忽现的鬼火和摆放疏密有致的骨架,这间屋子与雅士的书房并无甚差别,甚至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熏香。水声汨汨,就在耳边,空气却不觉潮湿。
    十五岁的半大少年四下张望一圈,信步走到石屏前的桐木桌前,上面井井有条地码着各种打磨处理的工具。左边是散乱无序的骨头,中间是逐渐成形的雕刻品——一头骨鹰。虽然只是半成品,那长达一只手掌的骨鹰俯瞰睥睨的飒飒风姿已然扑面袭来。右边层层叠放着小竹屉,想必是安置这些工艺品的地方。
    少年颇有兴味地掂起那只骨鹰,吹了个唿哨,那只骨鹰在他玉石似的掌中盘旋起来,有趣的是那双凌厉的羽翅还会扇动,有如活物。
    内室里传来什么东西被掀开的声音,随后是厚重的布坠地的响动,居室的主人懒洋洋地发问:“中午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真想爬上我的床?”说到最后,声音竟掺着说不尽的妩媚妖艳,动人心魂。
    柔柔的白光越过石屏投过来,外间顿时添了几分亮色,可以看见头顶波纹粼粼的寒潭奇景,身姿曼妙的鬼鱼懒懒地转身,如雾如烟的尾巴摆动间,带出一小串气泡,悠悠地游走。
    少年顺手把骨鹰塞进衣服里,慢吞吞地道:“我想下山。”
    里面的人有趣地道:“怎么,你大师哥还没松口?啧,真是没用,像你这般没用的徒弟,放出去岂不要丢光我的脸?”
    少年的脸顿时绿了,声音扭曲地拉长:“有其师必有其徒,您以为您是谁?前朝三代帝王太傅吗?”
    里面的人笑了,笑得特别开心,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温柔:“小兔崽子给劳资滚进来,让我瞧瞧,几天不见,口牙越发伶俐了,老实交代,大堂的柱子真的没有被你磨断吗?”
    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恭敬又诚恳,说不出的真诚:“那可是世上唯一能与您的皮面韧度相媲美的玄铁柱,弟子无能,请师尊罚弟子下山,以示众师兄弟您教下严明。”
    里面笑得更欢实了,少年只觉脸上被轻风拂过,随即觉到隐隐的舒适,“啪嗒”,一滴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溅到地上,微微的腥甜。
    男人懒洋洋地发话:“光嘴皮子利索管个屁用,区区一枚明镖都躲不过去,下山送死吗。给我滚出去!”
    说到最后一个“去”字的时候如舌绽春雷,声音大作,隆隆作响,震得少年只觉耳内轰鸣不已,只来得及大骂一声“老变态”就失去了知觉。
    这边少年悄无声息地软到在地,旁边墙壁裂开,一个青衣人走进来把他抱进怀里,里面幽幽地一声叹息,“你教的好师弟,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青年跪在地上,低声认错:“是徒儿教导无方,让师傅烦心了。”
    男人的声音忽而变得疲倦,说不出的烦躁:“该怎么做你自己晓得,这是第二次,该右手了。”
    青年宠溺地深深看了一眼安详地睡在自己怀里的少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来,对着右手小指狠狠斩了下去。齐根斩去的小指带着血沫在地上滚了几滚,终于不动了。幽蓝的壁灯下,白森森的断指处慢慢渗出血,越来越多,眉头不动,青年动作熟练地掏出小药瓶洒了点东西在断面处,又飞快地包扎好,最后还把断指和被弄脏的地面清理干净,这才单手抱起少年向室内行礼告退。
    一切再次变得安静。里面的人走了出来,手上举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亮了师兄弟刚刚跪过的地方,那里正躺着一个巴掌大的寒玉匣子,静静地散发着冷气。白发逶地的男人笑眯眯地自言自语:“十指连心,这么重的惩罚都不能教你把他撇到外面去么。”像是好笑,又像惋惜。
    顺着水下的长廊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青衣人抱着小师弟走出了水下楼阁,开口处是一块巨大的石头,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水声愈发清晰了起来,青衣人抱着人跳下去,踩着河中滑溜溜的石头上了岸。这曾是一条相当宽阔的河,岸线很深,却不知在哪一年的山洪暴发中被山上滚落的巨石填塞阻绝,风蚀日晒,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两岸是翠绿的山林。远处云雾阵阵,高山耸立,猿啼鹤翔,溪流潺潺,端的是隐居的好去处。
    穿过一片小小竹林回到师兄弟们的居所,迎面跑来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身穿道袍,虽无三尺白须,却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可惜一开口便教出尘的气质荡然无存:“大师哥,你总算回来了,茶茶病了,你快来看看吧!”说着视线落在睡得一脸安详的少年身上,脸上惆怅的表情一顿,复杂地眼神落在青年的右手上,却什么也没说,伸手要接少年过来,“好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儿正哭闹着呢,我和阿蠢怎么都压不住他……”
    青衣人抱着人走了几步,无比自然地恰好躲过他伸过来的手,盯着男子的眼睛认真地说:“清茶,你又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那馋嘴玩意儿吃了?好好照看他,你是兄长,怎么能屡次戏弄自己的弟弟呢?”
    被他一语道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清茶悻悻地缩手塞进袖摆里,方才还带着几分天真猥琐的表情瞬间被一张古板僵硬的脸所替代:“知道了,楚娘娘,您还是快去配解药给这位蛇蝎小美人吧,记得这次的配方留我一份。”说完就像粽子一样神情僵硬地飘走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为了照看中毒颇深的师弟而一宿未眠的青衣刚和衣躺下,门板便被人捶得砰砰响。一个粉团子似的小孩儿旋风般冲进来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鼻涕眼泪全蹭在他衣服上,抬起脸一副控诉的表情,仿佛在看苦大仇深的世敌:“楚大哥!你要为我做主呀~~~”那一个呀字,念的是珠玉落盘,余音袅袅。楚师兄好脾气地把衣服让给他:“慢慢说,别着急。”
    温言细语哄了半天,总算从委委屈屈的小孩嘴里问清楚了来龙去脉。
    小孩平时爱干净,又挑剔的很,比如泡茶不用泉水,一定要梅上雪,取其洁并香,或竹尖露,取其清且洌;衣物不用熏香,一定要用他配制的药材熏蒸……诸位师兄弟每日晨起漱口都用门前的小溪水,独他要用离此地五里远的清潭水。往常这项工作都是由二师弟来做,然而前两日二师弟下山采办去了,暂时由七师弟来做。今日不知怎么了,小孩就是不肯洗漱,坚持认为水有问题,七师弟一项与他不对付,他摸黑起来来回走上十多里的路给他打水,却被百般嫌弃,心里早窝了一肚子的气,说话冲了点。小孩儿开始只是噘嘴生气,最后干脆哭着闹着要去找二师兄。七师弟又气又恼,揪过小孩的衣领按在膝上一阵暴揍。小孩被吓傻了,两瓣屁股被打到通红才哇的一声哭起来,趁七师弟怔神的时候一路捂着滚烫的屁股冲过来找他最爱的楚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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