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夏有涼風  章一。往事不堪回首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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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之一
    日光照落在庭院中,讓碧綠的草地與鮮豔的花朵,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黃,加上了一道明媚、一點生機。這是國內著名大族白氏的本家家宅,在很多人心中,也正如其族氏一般,是光明與生機的象徵。
    「夜哥哥,慢點慢點!小露追不上你呢!」屬於小女孩的撒嬌打破早晨的寧靜,以輕快的步伐踏在草地上,輕快的笑容如日般明亮,使庭院更顯得生機盎然。
    「小露加油,再追不上便要輸了!」女孩前頭、被稱為夜哥哥的男孩笑著叫喊,臉上掛著與女孩相同的笑容,也是如此快樂、如此活潑、如此無慮。
    「嗚!夜哥哥欺負小露了!」女孩扁了扁小嘴,露出委屈的表情,眼睄卻藏著狡黠與歡愉。
    看到小露的叫喊聲,男孩的腳步顯然慢了下來。一會兒後,女孩已經從後趕上,撲進男孩懷中,緊緊摟著不放,露出一臉童真的驕傲。「小露抓到夜哥哥了!」
    「嗯,小露最厲害。」男孩揉著女孩的頭髮溫柔說道,也輕輕地抱著女孩。兩個孩子就這樣,坐在晨光的溫暖中,靜靜休息。
    「夜!」
    突然間,一道深沉的吆喝把一雙孩子從白日夢中呼喚回來。只見五、六名身穿西裝、面容嚴肅的中年男子已走進庭院,一臉不滿地斜視著二人。
    「長老大人!」看見整個長老團都在此處,二人立即站起躬身問好。
    「嗯。」為首的長老隨口應了,嚴肅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男孩身上。「夜,跟我們進來。」
    伴著沉重的腳步,會議室那厚重的大門以沉悶的「彭」一聲關上。長老們在半圓桌的各個位置坐好,名為夜的男孩則站在房間中央,低頭不語。與外界隔絕後,房間的空氣顯得特別沉重,仿佛要把房間內的人窒息至死。
    「告訴我。你的名字是甚麼。」發問的長老語調平靜,渾身卻散發著類似死亡的氣息與威嚴,足夠讓任何人不寒而慄。
    「夜。我的名字是白夜。」
    「你知道這名字的意義嗎。」
    「是。夜……永夜的詛咒。」
    他怎會不知道。他怎麼可能不清楚,這個自出生以來所背負的印記。
    「你,是給予永夜的奉獻。」
    「永不要忘記你存在的原因;」
    「永不要忘記你的命運;」
    「永不要忘記你是永恆的詛咒。」
    正當四名長老輪流說著這幾句話,為首的長老已站到夜的面前,以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耷拉著頭的男孩,並以手指把他的頭抬起。「永遠記住,你的名字是甚麼。明白了嗎?」
    白夜不語,輕輕的咬著唇,仿佛在抵抗著甚麼。
    抬著他下巴的手越來越緊。他快要喘不過起來。可他還是不願說。他咬著的唇滴出一片鮮紅,眼中盡是倔強。
    「明白了嗎!?」那是如野獸的狂怒。白夜只覺得脖子快要斷了。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就這樣被扭斷脖子。
    可是……
    「明……明白了。」
    停到白夜咬牙切齒的一句承諾,那如爪的手終於鬆開,而白夜也禁不住那一番折磨,咳嗽著跌到地上。
    「別忘記你的承諾。」
    說完,一眾長老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一直躲在門外偷聽的小露當時仍未明白所聽見的內容,也未曉得父親身亡的消息,更不知道那一天將是她生命的轉捩點。她只是在日後的時光中,慢慢的、慢慢的意識到,那曾經的夜哥哥已經不復存在。
    一之二
    「喂,丫頭,這裡可是我們的地盤。快讓開!」這一聲霸道的嗓音,自是來自大家族的子弟。一旁的路人聽見,自然不敢當旁觀者,仿佛恐怕麻煩會裁到自己身上似的,急急忙忙地全散了。
    幾個惡霸看到這種景況,心中都是一樂,覺得自己可真是地位超然,人見人怕,便得意地看著他們的「目標人物」,等待那看來不堪一擊的女孩求饒。
    然而。「這哪裡是你的地盤?這可是我家的。」
    小女孩委屈地說,仿佛沒有意識到自己面對的,都不是講理的人。
    「大哥,那女孩好像是川家的,我們還是……」一個跟班小聲對那看似是「龍頭大佬」的男孩道。還未說完,那人已一拳打在對方臉上。
    「我像是怕川家的人嗎!?」男孩一邊氣道,一邊看向女孩。見女孩一臉無害地看著他,既不見她害怕,也不見她有任何對策,不禁越來越不快。「川家的孩子都像你那麼沒用嗎?」
    本以為這樣的辱罵能激起女孩的反擊,誰知她卻只是歪了歪頭,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她仿佛又意會了甚麼,道「這海灘屬於川家的,你們不信可以到我家裡問問。或者是你們弄錯了?這裡路多,把海灘的位置弄錯也是有的。」
    「老子說這裡是我的就是我的。管你是誰,總之給我滾!」男孩正氣在頭上,又是以欺負弱少為樂的,惡霸的特質自然不少。
    「可是……」女孩似乎還想講理,對方卻已開始動手要把她趕走。
    「你們在幹甚麼!?堂堂男子也要欺負比自己小的女孩嗎?」
    正當男孩們抓住女孩不斷掙扎的四肢時,他們身後傳來這樣的一句話。
    那群男孩的首領一回頭,只見一個和他們年紀相仿、面容平靜、溫文爾雅的男孩。他見那人一副斯文模樣,自然心中自信,毫不在乎。「我們炎家爺們的私事,與你無關。」
    炎家與川家,也是這裡的兩個大氏族,掌管大量土地財產,怪不得門下子弟再胡鬧,也沒有人敢阻擋。
    「可你們欺負了不該欺負的人,」一邊說,那男孩已劈手打倒抓住女孩的幾人。「我石燐卻是要管的。」
    一聽石燐的名字,幾個炎家子弟臉色突變。為首的男孩也是一呆。「我……。我們就大人有大量,這次就不管你們了。兄弟們,走吧!」
    說罷,眾人慌忙離去。
    次日,同一地點,同一女孩正坐著玩沙。忽然間,一雙鞋子進入女孩的視線內。她舉首,只見一個男孩正不安地站在她身前,滿臉通紅,害羞地扭擰著。
    她認得他。他昨天也在那群欺負她的人當中。但他只是一直在後面站著,沒有動手、沒有說話,更多的時候是目光中透露著點點不滿和不安。
    他見女孩看著自己,臉上更紅了。然後,他深深呼吸,快速地把腦海中背了不知多少遍的話一股腦說出來。
    「我是代表我家哥哥們的粗魯行為道歉的,希望你能原諒我們的無禮之舉。」說罷,不忘紳士地鞠躬,以示真誠。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一直沉默地看著他,使他不禁更加緊張。
    「那……請問您願意接受我的歉意嗎?」
    女孩還是保持沉默,靜靜地看著他,眼眸的寶藍如海水般蕩漾,明亮而清澈,仿佛能夠洗滌人心。
    看到女孩沒有反應,男孩嘆了口氣。「那麼,我走了。拜!」
    說罷,脫掉剛才因害怕對方不接受而產生的不安,恢復原來的樣子,不羈的轉身離去。
    「等……等等。」
    正當男孩跨出第一步時,身後傳來怯怯的叫聲。
    「怎麼了?」回頭,卻不見那寶藍的瞳孔,只見女孩下垂的頭顱。
    「你叫甚麼名字?」女孩悄悄抬頭。「我想和你做個朋友。」
    說著,白皙的小手伸出,溫柔害羞的笑容輕輕劃過臉孔。
    「為甚麼?我家的人不是欺負了你嗎?」他全身繃緊,一臉的孤疑、警惕。畢竟,出身大家族的他,早見過各種利益關係,更難以相信川家的人會主動和他們的世仇交友。
    女孩一臉不解地看著他。「你家的人欺負我,和我們交朋友有甚麼關係?」
    「真是的……」聽到回答後,稚氣滿盈的臉瞬間沒好氣地放鬆下來。
    她還在等待,雙目閃爍。
    目中的光芒,叫作真誠、叫作希望。
    「我叫烈凌,多多指教了。」他笑了笑,握住那空中的小手。然後,又是咧嘴一笑。
    那一刻,她的笑,很甜,甜得就如最美麗的天使般,燦爛得就如正午的陽光,使他禁不住猛然呆住。
    「川雪蘭,請多多指教。」
    不諳世事、天真無邪的他們,就這樣成了最好的朋友。
    一之三
    「叔叔!」
    他剛踏進大門,兩道響亮的叫聲立即響起,卻是來自兩個剛牙牙學語的嬰孩。
    「灰音乖、傲之乖,叔叔帶了糖果給你們呢。」他蹲下身子,慈愛地拍了拍這雙孩子的小頭,把衣袋裡的糖果交給兩個雙眼發亮的孩子。
    這裡是鉻家的其中一座宅子,那雙孩子是鉻家家主的龍鳳胎。他雖也是鉻家族人,卻只是分家的人,原本不該擁有出入此處的權利。然而,鉻家家主的妻子,卻是他的近親表妹,自少與他一起長大,也和他特別要好,故此自她婚後,他在族中的地位自然有所提升,而出入主家房子也成了他的特權之一。
    「表哥,原來是你來了,乖不得兩個孩子這麼吵。」鉻家主母聽到前廳的談話聲,便從後面走來,一邊安排保姆把兩個纒著他不放的小鬼抱走,一邊把他引到內廳休息。
    「別再帶那麼多甜品給他們了,都快把孩子寵壞了。」她笑著為他倒茶。「家主大人常常向我抱怨,說你這麼寵他們可讓他的教育都變得不方便了呢。」
    他接過她手裡的茶杯,回了她一笑。「他們還小,讓他們再樂幾年吧。」
    她也一笑,卻沒有接話,只是輕輕抿了一口紅茶。
    「哇!!!!!!!!」
    正當二人閒話家常,園中卻突然傳來驚人的哭聲。他一聽,知道是灰音在哭,立即飛快往庭園奔去。
    園中的景象把他嚇了一跳。只見園中央的千年古樹正被烈火燃燒,一旁的傭人保姆全嚇呆了,灰音躺在地上哭泣,傲之站在灰音身前,小小的身軀仿佛在保護身後的同胞妹妹。
    「叔叔,是…。。是傲之放火的,不是灰音……」
    他噗的一笑,被這個兩歲孩子明顯的謊言逗笑了,卻只是拍了拍傲之的頭。「傲之別怕,沒有人會怪你們的。」
    說著,他小心抱起了灰音,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她。不久之後,灰音哭得太累,逐漸沉沉睡去。他回過頭來,只見剛才的火已經撲滅,銘家主母則正淡淡看著他,臉上不見任何喜怒哀樂。他把灰音交給保姆,跟著她回到剛才喝茶的地方。
    兩人相對,沒有言語。
    「請……請你別傷害她……」他不知道自己為甚麼這樣說。可能是為了打破沉默,也可能……是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真的有這個需要。
    她只是木然的點了點頭。「我盡量。」
    他又坐了一會,便起身離開。臨走前,他到了兩兄妹的房間,輕輕的抱住了還在流淚的灰音,悄悄說了聲「別怕,叔叔永遠都在。」,又拍了拍傲之的頭,對似懂非懂的他說了句「要好好保護妹妹。」
    她把他送到宅子外。他剛要離去,卻又突然轉身,在她的耳邊以極低的聲量說「小梅,你……變了。」
    「或許吧。」她同樣小聲回應,然後也不看他的反應便轉身關門。
    一之四
    春末夏初的早晨還是多霧。海邊的船正準備起航,快離別的人們都聚在一起,交待著最後的祝福和提醒。離船最近的是一名老者及一家三口。老者年約五十,雖年容蒼老,身體卻是健壯,雙目炯炯有神。那父親也是個年輕人,眉清目秀,英俊瀟灑、氣度不凡;一旁的少婦正指揮著家中傭人搬運行禮,從一舉一動間可見她持家有道,正是標準的賢妻良母。在年輕人身邊的,是夫妻的女兒,面容一般,雙目卻水靈靈的讓人憐愛。
    在媳婦忙碌期間,只見老者正舉起粗糙的手輕輕撫摸著年輕人的臉頰,墨黑的瞳孔中盈滿濃濃的不捨與哀傷。
    「孩子,祝你一路順風。離開家鄉沒人看顧要多多小心,謹記要好好照顧妻兒。我們……大概今生今世也不能再見了。」
    「爹……別這麼說,我們一定能再見的!」年輕人握住老者的手,激動地叫喊道。即使,他自己也知道,剛才的話不過是自欺欺人。
    「傻孩子,明明知道不可能,為甚麼還要如此呢?」老者嘆了口氣,語調卻是無限慈祥。他低頭,看了看年輕人身邊那莫約四、五歲的孩子,又感慨地嘆氣。「這是個苦命的孩子,你好好照看著吧。至少,給她十年,讓她擁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吧。」
    「小女的命運,真的……不能改變嗎。」年輕人一邊傷感地自言自語著,一邊把女兒抱起。「乖孩子,快跟爺爺道別吧。」
    小孩總是天真無邪,也無法感受到身邊那傷感的離別之情,只因自己快要出海旅遊而興奮莫名。「爺爺再見,我們會買最棒的手信給爺爺的!」
    老者立即笑得雙眼瞇成兩道半月,輕輕摟了摟小女孩。
    正要說話,身後傳來響亮的汽笛聲,翁翁的讓人雙耳發鳴,也使倚偎在父親懷中的小女孩皺著眉雙手掩耳。
    「快去吧,不然船就要開了。」老者一笑,忙揮手讓那依依不捨的一家三口趕快上船。
    「爹,我會好好生活的,你也要保重啊!」甲板上的身影越來越遠,聲音中的哽咽,卻還是隨風飄送到老者的耳邊。
    「再見了,爺爺!」清澈響亮的嗓子,打破濃霧,往老者心裡送去。
    老者沒有說話,只是一直溫和地含笑揮手,直到船已完全藏進白白的霧氣中,再也不見蹤影。此時,甲板上的人,再也不能看到老者的微笑,也更不可能看見那蒼老臉孔上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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