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源赖光的气息彻底消失后，佐竹归葬抬头望着全然露出本相的大江山，因此时是冬末，满眼的荒凉素白。
    跪在雪地里，佐竹归葬定了定神后，把纹绘着家族代纹的羽织脱下铺在雪地上，才郑重的解下腰间的太刀和胁差（注1），把刀放在羽织上，而后慢慢的解开衣衫，露出上身胸腹。
    在北风中，赤-裸上身该是很冷的，但佐竹归葬却丝毫无觉，只默默盯住四周那些树丫光秃的樱树，有些担心，又有些释然。
    “芳子，哥哥今后不能再去看你了，不过有宁次郎在，我很放心他。”
    “父亲，您说佐竹氏的男儿，死要死的尊严，葬要葬在故乡。可我的心，从您死的那天起，就已经无法全然忠于天皇。”
    “父亲，对不起。”
    说完这些，跪着的武士低头拿起安纲，拔刀出鞘后认真的擦拭刀身，仿佛温柔的在对待情人一般。
    用脸颊贴了贴，冰冷一片，不是那人的热烈和激情。
    佐竹归葬有些失望的叹气，满脸的黯然。放下太刀，他拿起旁边短刃的胁差，同样用心的擦拭着。
    北风呼啸着，卷动着天空中的乌云笼罩住太阳，看来是又要下雪的样子。只是如今加上佐竹归葬的决绝，空气中显出暮色降临一般的悲怆和寂寥。
    “藤原君，看来你说的很对呢，不过我已经不想再让百鬼为我牺牲了。”
    “而且，没有我，你以后的日子也会过的更平坦……人和妖怪本来就不会有好结果。”
    “对不起了，藤原君，没能等到你回来叫你的名字。”
    “你还活着吗？就算是平安回来后，也要小心呀。”
    挺起上半身，合拢双膝，佐竹归葬在微笑着的喃喃中，就像是那个人就在对面一样。
    一边低语着，佐竹归葬的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扶住刀刃，将胁差停在自己的腹部前。
    感受到兵器冰冷的触到皮肤，踌躇了片刻，佐竹归葬猛地闭上眼，在金属入肉的闷响里，提高声音道：“璋信，你一定要活着，长命百岁。”
    满目的鲜血，映在雪地里，加上又开始飘散的雪花，让疾奔而来的藤原璋信恍惚觉得，这是春日樱花绽放的凄迷。
    刚回国就听到退治酒吞童子的事，藤原璋信震惊之下，第一时间随着安倍晴明前来，却仍是晚了。
    “归葬……归葬！”抱住伏在在雪地里仍双膝合拢（注2）的人，佐竹归葬腹部急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藤原璋信的衣衫，伴着他声嘶力竭的吼叫，在冬日的北风嘶鸣中听来，像是受伤的野兽。
    “藤原……藤原君，你……太好了。”剧烈的疼痛里，却不能马上死去，佐竹归葬的双眼虽已开始涣散，却还是马上感受到这是藤原璋信。
    “太好了……太好了……”喃喃的重复着，佐竹归葬用满是血污的手描摹对方的眉眼，道：“你活着。”
    “归葬，你……”想要止住汹涌的血，却无能为力。
    “我是，佐竹氏的，武士，又是，百鬼主……”努力想说一句完整话，却已经无能为力，藤原璋信却已经明白，佐竹归葬切腹，不仅仅是因为以牺牲腹换得百鬼存活，更是为了家族而商腹。
    早在平安京时候，藤原璋信就知道，自己和佐竹归葬的想法是如此的相近，因此他怎么会不明白，这外表淡漠的武士心中，从不乏血性和果决。
    “归葬……”
    “你，也要，小心，天皇。”
    腹部的血仍在不停的外涌，内脏也已隐约可见，佐竹归葬微微抬手指着太刀安纲，喘-息的努力道：“帮我，介错吧，唯有你，可以。”
    “好。”
    注1：短刀，日本武士配合太刀携带，可做切腹刀。归葬所作的属于仪式
    注2：武士剖腹，膝盖需始终并紧，否则是不够修养的表现；剖腹后身体不可后仰，也不可倾斜，只能向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