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九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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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山谷一间茅屋内,一盏烛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粗糙的木床上,仅铺了一条长毯,吕月卧于其上,似是做了噩梦,满头大汗,脸色异常苍白,双眉紧蹙,呼吸急促。一旁的欧阳容苛,打来河水,一遍遍地替她擦拭着汗水,想了想,索性将她的发冠取下,兴许这样可以睡得舒适一些,乌黑的长发如花般随意绽开,柔软的发丝轻抚过欧阳容苛的指尖,柔和如水。
屋内陈设简易,一个衣橱一张床,仅此而已,墙上还挂着弓弩与兽首,应是猎户上山打猎时,暂住的茅屋。春季正是交配期,猎户们不会在这个季节狩猎,任其繁衍,而非赶尽杀绝,方为长久之计。于是,当欧阳容苛欣喜地寻得此处时,屋内空无一人。他将吕月轻放在床上,为了她接了骨,本以为剧烈的疼痛会致其苏醒,哪知她竟昏迷得如此深重,至今未醒。
自从偶然间发现了吕月是女儿身之后,欧阳容苛对她的态度,似乎也有了一丁点的转变,比起先前的深恶痛绝,他现在更多的是好奇,为什么一个女子会女扮男装的生活在山贼窝里,是逼良为娼,还是自甘堕落,又或是…?
“不…不要!不要——!!”
吕月的一声惊叫打断了欧阳容苛的思绪,她猛然坐了起来,神色惊恐万分,眼泪在瞬间夺眶而出,她似是还没完全从梦魇中清醒过来,直接扑入欧阳容苛的怀中,狠狠地抽泣了起来,其间依旧吐字不清地呢喃着:“哥…哥…爹他…他…”
欧阳容苛亦是惊愕,想安慰她,却又碍于男女身份,只得一直将双臂垂于身侧,不敢造次,半晌,见吕月哭声见小,他方才开口道:“没事了,是场梦而已。”
话刚出口,怀中人一个激灵,迅速抽身。这才看清眼前人的吕月,恼羞成怒,一把重重地推开了欧阳容苛,力道之大,竟将侧身坐于榻边的他,直接推到了地上,吕月情急,还欲再翻身下床补上两脚,哪知刚一动腿,一阵吃痛不已,身形不稳,一并翻下床来,欧阳容苛见状,迅速翻身跃起,在离地寸长之际,千钧一发的接住了吕月,解释道:“你从山上摔了下来,左脚脱臼,才接骨不久,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山上…”吕月虽仍是气愤不已,但方才那一下,疼得她浑身冷汗直冒,如今已不敢乱动,她低声自语一句,似是在回忆白天发生的事情,“那这里是哪里?我怎会在这?还有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吕月虽是身不能动,但这声音却依旧是一副绝不输人之势,欧阳容苛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不过也自是省去了自己撩她衣襟的那一段。
这一席话,吕月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只得背转身去,双手死死的握着胸前那一缕被扯破的衣料,她本已是羞得无地自容,恨不能就此凭空消失掉,又或者当场手刃了身后人,但是人活一口气,她依旧大声冲着身后嚷道:“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谢你,我是女儿身的事情,你要是敢和任何人说,我立马就要你身首异处!”
“我救你,只是出于仁义之道,本也不是想要你报恩。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隐瞒身份,但你既不想让人知道,我自当守口如瓶。”
没想到这欧阳容苛态度会如此友善,吕月一时半会还真有些不习惯,“我问你,薛寒呢?”
吕月这么一问,倒让欧阳容苛想起了前几日从慕容珮那里听来,这女山贼在荆棘山的卑劣行径,一丝不悦挂在欧阳容苛的脸上,这果然是性别没有关系,是大义的问题,不管这吕月是男是女,所犯罪行都理应按律处置,待珮弟之事一了,我必带人端了她的贼窝,为民除害!只是,事情一码归一码,眼下还是得救助于她,“应和珮弟在山上,我一直好奇,你怎么这么巧也在这里,莫非…”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跟着他来的!他救了我寨里的弟兄,我得想办法报答他。”
“不过这次,看来你是没办法报恩了,你得静养一段时间。天一亮,我就上山去寻珮弟,告知他们我会先将你送回欧阳府,再追上他们。我会安排人照顾你起居,待你伤好,自行离去便是。”
“欧阳府?!难道你是…?!”
吕月一边惊诧有余,一边又因自己的愚钝而懊恼万分,能和慕容珮这种身份的世家子弟,称兄道弟,这人又岂会是平常人家!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今日不但不能杀之而后快,反而还受了欧阳府上的恩惠,这和认贼作父又有何区别!
想当年,吕月和吕华两兄妹,为替父亲洗刷冤情,四处奔走,散尽家财也在所不惜。纵使父亲已自缢而亡,但确实含冤莫白,死不瞑目,为父亲九泉之下得以瞑目,两兄妹甘愿付出任何代价。两人四处求官告状,但是官小的管不了也不敢管,这官大的官官相护更是无人管,走投无路之际,得知皇帝要御驾南巡,两人为拦驾告御状,早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告御状,因犯僭越之罪,状纸未呈,便要先受笞刑之苦,这擅阻圣驾之罪,既使状告属实,得以含冤昭雪,最终也必会被发配边疆。如此重罪重罚,两人均甘愿承受,所做觉悟又岂是旁人可以明白一二的,二人都将此次告御状,视作了最后一搏。
吕府原建于距阳州城不远的清淮城,吕氏兄妹之父任知府,后家道中落,兄妹俩便变卖了宅邸,移居到了阳州城的一座小院内,为等皇帝南巡至此,兄妹二人几乎是夜夜不能昧,一纸诉状都写了一日一宿,哪知就在状纸写完当晚,一行黑衣人,聚有三四十众,闯入屋内,夺去状纸,更将二人暴打至昏厥带走。再醒来时,二人被分开羁押于地下,狱内阴黑潮湿,其后数日更是酷刑加身,但这一切,都比不上无法告御状的绝望…那种绝望是吕月今生今世都无法忘怀的,直到她成了山贼,纵使吕华总说过去已不想再追究,但吕月却仍暗地里多方查探那群黑衣人的来历,却终是无果。
“想来你也不曾知道我的姓氏,我复姓欧阳。”欧阳容苛似乎并未察觉到吕月的异样,反而是继续解释道。
“原来你就是欧阳朔之子欧阳容苛。”
吕月的态度陡然缓和了下来,原以为今生今世都再无法雪恨的她,此时此刻,面对着送上门来的机会,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