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在韩亦盺失去意识之前，秦殇都没有满足韩亦盺的心愿——给他唱个小曲儿，反倒是韩亦盺自己趁着还能出声的时候唱了不少的歌。
    韩亦盺唱的歌和当世被世人传唱的歌完全不一样，简单易懂，旋律优美，秦殇知道，那是来自韩亦盺家乡的歌曲。
    秦殇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韩亦盺唱歌的声音会这么好听，听过韩亦盺弹琴的他，还曾以为韩亦盺是个不可救药的音痴呢。
    想起韩亦盺弹琴时笨拙的样子，坐在床边，看着“睡”得安祥之人的秦殇浅浅地勾了唇角。
    画技了得、棋艺不差、博览群书的人，竟然不会弹琴，还是怎么学都学不会的那种。
    当年，梅园里授琴的师傅拿韩亦盺没有办法的时候，他还暗骂过师傅不懂如何教人，等到韩亦盺入住舒心阁后，他得了空闲来教韩亦盺弹琴，才发现不是师傅不懂如何教人，而是学的人太笨了。
    左手伸入被窝之中，秦殇去握韩亦盺那比平时还凉的手，过了好一会儿，他将韩亦盺的右手翻转过来，与他十指相扣。
    韩亦盺的手指明明很纤长，指节分明，与韩亦盺的手十指相扣的秦殇就是不明白了，这样的一双手，怎么会不适合弹琴呢？
    左手依旧与韩亦盺的右手十指相扣，秦殇抬起右手抚着韩亦盺的眼角眉梢。
    秦殇不知道自己这样呆坐了多久，他是等到韩幽叩门才回过神来的。
    收起抚摸韩亦盺眼角眉梢的右手，却没有松开与韩亦盺十指相扣的左手，秦殇坐正身子，双眼依旧看着韩亦盺的脸，开口：“进来。”
    韩幽推门而入，手中是色泽难看的药膳，糊状的药膳不但色泽难看，味道也极不好闻。
    虽然这药膳难看亦难闻，却药效极好，是刻下吊住韩亦盺一口气的最好的宝物。
    韩亦盺失明当天，秦殇就用了“长生”中传递最紧急消息才会用到的信道给吴不可传信了，让定居于清州悦城的吴不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此间。
    坐等韩亦盺眼瞎之后慢慢丧失其他四感然后变成活死人，并不是他秦殇的作风。
    从小，他秦殇就知道，想要的东西若不争上一争，那就连得到的机会都没有。
    清州悦城离此地甚远，吴不可无法在短时之内到达，却让人传了话回来——若韩亦盺失了五感成为活死人了，那便离死不远了，不想就此与韩亦盺永远天人永隔，务必要吊着韩亦盺的一口气。
    这句话传回来的时候，韩亦盺已经发不出声音也听不到声音了，大约连嗅觉都失去了，只是还能动动手指与感知冷热罢了。
    那个时候，他们是用在对方的手心写字的方式交流的。
    秦殇在韩亦盺的手心里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着：“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
    韩亦盺笑着，用手指在秦殇的手心里写下一个“好”字。
    正是这个时候，吴不可的回话由“长生”中的暗一带到了，暗一带来话的同时，还带来了一本小册子，册子中所书的都是如何在韩亦盺失去五感后保住他一口气的方法。
    韩亦盺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只能从突然刮起的风推测有人来过，他不能说话，于是，只能拉着手中握着的秦殇的手，写着心中的疑惑：“来的是谁？”
    秦殇让暗一把册子放在桌上就可以下去了，等暗一离开了，他才拉着韩亦盺的手，以指为笔，再一次地重复刚刚所写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
    这一回，韩亦盺过了许久，才在秦殇的手中划着：“莫要强求。”
    “求”字只写了一半，秦殇就握住韩亦盺的手不让他写了，然后，极突然的，他倾身吻住韩亦盺的唇，在韩亦盺的口中攻城略地，带着极霸道、不可违逆的气势。
    现下想来，那个时候之所以会那么生气并不是因为韩亦盺所写的四个字，而是……而是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韩幽走到近前了，秦殇才终于舍得将定在韩亦盺脸上的目光收回，看向韩幽手中的药膳。
    以勺子搅拌着碗里的药膳，韩幽舀了一勺药膳，没有直接送到韩亦盺的唇边，而是送到了秦殇的面前。
    秦殇将药膳含入口中，口中立即有令人恶心的苦味蔓延，眉不皱、眼不眨，秦殇直等到口里的药膳的温度正好合适了，才倾身将口中的药膳度到韩亦盺的口中。
    为了更好地催发药性，秦殇将自己的真气通过与韩亦盺十指相扣的手度到韩亦盺的体内。
    这些事情，秦殇已重复地做了十余遍了，以后的以后，大概要重复几十遍，甚至上百、上千遍，直到韩亦盺醒来为止，否则，他是不会停下的，除非他秦殇身死。
    外面又在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浇在人的心底，让本就心如死水的人更觉心凉。
    韩亦盺双目失明的前一夜，似乎也是如现在这般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