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小女  第三十一章 成婚(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4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暖玉温香内室,掩不住寂寥与空落。柳嫣端坐在那,低垂着头,面上红斤盖覆已有两三个时辰,却迟迟等不到那个该来揭开它的人。她手指轻触臀下锦被,有些凉薄,冬日之夜如此坐着,她感觉绣鞋里的一双脚已然有些僵直麻木,不由得不停将两只脚靠拢磨动着。桌上盘里花生仙果满满的,珠泪凝晃,懒懒地照在她身上。
    “姐姐。”站在一旁随嫁而来的婉儿也有些熬不住了,“方才我出去问过喜娘和贺府的婢女,他们说半个时辰前喜宴就结束了,就是不知姑爷为何迟迟不来这朗月楼。”她话落打了个喷嚏,肩膀缩了一下,柳嫣道,“婉儿,屋外头站着的可都是贺家的婢女?”婉儿低声道,“是啊,就等着姑爷呢。”
    柳嫣方要回答她,却闻得屋外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直了直身体,那脚步声不响又十分有力,她猜得出那是贺浅的。婉儿双眼亮了几分,“当是姑爷来了。”果然此时门扉被推开,一个身影站靠在门扉边上,正朝这边望来。婉儿抬眼望了一下,顿时卡住了声音。来人正是她们等了一宿的新官爷,只是。。。。。。他浑身上下哪有新官爷该有的影子?红色喜服并未披于其身,金鼎发冠也被取下,只是身着白色外衫,此刻双唇紧抿,容肃而苍,当真是没有半丝喜气。
    “婉儿见过。。。。。。见过姑爷。”婉儿毕竟年纪尚轻,见到此情景说话也有些结巴。而屋外此刻站着的四位要服侍公子与新夫人敬酒行礼的贺府女婢也都瞧见贺浅的摸样,几人面面相觑,手里端着合卺酒不知所措,婢女中最年长的琪月使了个眼色,其余三人鱼贯而入,将酒杯放置桌上,琪月笑着开口,“二公子,是该揭盖的时候了。”贺浅双眸扫过那桌上挑起红盖的竿子,又将柳嫣从脚至头看了一遍,随后沉声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琪月一怔,连带柳嫣身侧的婉儿都察觉到了异样,只是不敢抬眼。几人默默往后,缓缓退出。柳嫣在红盖底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脑中不停在思索着一会要如何同他说话,又说些什么。他们如今已是夫妻,该坦然,什么都以对方为重。。。。。。一双鞋停在她垂下的视线范围内,随即眼前一晃,红盖就已经被取下。她一惊,抬眼就撞进贺浅的眸子。一瞬间,翻江倒海的思绪漫过她眼前。一年未见,他似乎更为清俊出挑,已不复当时靖国公刚逝之时的三分憔悴,如今的他,刀刻之眉上扬,眉下双眼一如过去般深不见底,但是这次,没有一丁点温度。
    “这些礼仪,我想还是免了罢。”他淡淡开口,转身到桌边,望着桌上的合卺酒,“你当是明白我娶你的用意。”他一开口便是如此,柳嫣如入冰窖,浑身僵直,手扣着床榻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我不懂。”
    贺浅手执起桌上的酒杯,缓缓在手中转着,杯中清色佳肴,的确是好酒,只是他没有丝毫欲饮的渴望。转身走到一旁的铜色面盆边上,这本是早晨用于洗漱的,柳嫣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猜不出他想做什么。下一秒,他将手中的两杯酒尽数倒入盆中,一滴不剩。
    柳嫣直觉轰然一声,似不可置信般迟钝地将目光移向他的脸。他,这是在做什么?这合卺酒的意义如此重要,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将它倒掉,这个时候在她的眼前做这样的事,这种羞辱之感,这种被狠狠践踏之感溢过她整个身心。她左边心跳有片刻的停顿,她只觉耳廓嗡嗡作响,悲悯之感铺天盖地而来。
    “贺浅,我没有求你娶我。”她声线无可控制地颤抖,尽管她何等重视他的感觉,小心翼翼,面对他紧张得失了所有的灵慧,可她亦有自尊。他如此的做法,令她难以承受,“你若如此排斥,当时为何承诺这门亲事,如今又为何这般?”她从榻边站起,一身艳红,而他浑身缟素,纯白裹身,冷冷地、再明显不过的讽刺。
    “合卺酒我不能喝。”他眸色一寸寸黯淡,“答应上的旨意,接受这门亲事不是我所愿。”他慢慢走近她,在她面前停下,唇边扯出一丝笑,带出淡淡的梨涡“我只是不解,柳大人与我相识并不深,不过短短不足一月,又出于何种缘由亲自在皇上面前求得这门亲事,他如此信任我,将你交托于我,如此积极推进这门亲事,就不怕赌输么?”
    “所以,”柳嫣道,“已经赌输了对吗?”她其实想笑,笑爹的一朝错棋。他的确偏爱贺浅,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但是他不知,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而已,整个贺家,都对他们父女有着浓浓的戒备,贺浅更是如此,他曾经说过,当年她爹被称与北煜勾结,这是无风不起浪。。。。。。贺浅无心走近他们父女,从一开始就只是遵循圣意去青门,既是如此,贺柳两家又何来的交情可言!
    贺浅不语,只是眼睛放肆扫过她,不带着怜惜,带着她看不透的陌生,“你既然已嫁入贺家,这个名分是有的,但是抱歉,除了名分,我无法给予其它更多的。”柳嫣恍恍惚惚望着他,这还是贺浅吗?在青门的那些时日,他对陈骁的情谊,对流云的羁绊,对方屹的重义是那样让人心动,他的每一个动作表情,他说话时的眼神即使客气疏远,却都是带着丝温度的,藏也藏不住,这是她浑然陷落的缘由,这才是贺浅啊。可眼前的人,这么冷,这么刺骨挑剔,就连眼神也蕴着尖酸,从未有一刻令她深觉他们之间离得如此之远。
    “我要名分来有何用?”她轻笑,却未流泪。轻轻将手挪到了胸前衣襟之内,缓缓掏出了一样物件,伸手递到他面前。“这个,你落在我这里,很久了。”收藏了这么久,留着它就好似留着一个念想,一个轻触就可以够得着的梦。可如今,他亲自敲醒了她,那么,这块玉也不该在她身边了,留下反而是种难以言喻的反讽讥笑。
    贺浅双眸往下移,正是当时在青门落下的那块流苏玉佩。只是这物件静静躺在那里,看见它就能想起这门身不由己的亲事,看起它就能想起自己在这段婚事中的遁无所遁,想起若蓁的委曲求全。。。。。。
    “恐怕我已不需要了。”他眸色有了些波动,“即使它对我有很深的意义,但这块玉已经不纯粹,你这么喜欢就留着吧。”柳嫣手一抖,“为什么不要?这是你的,莫非只因为我收了它,我碰过的,所以你。。。。。。嫌弃?”不纯粹,他说的不纯粹便是这个意思吧。
    他眼中墨色沉沉,半晌道,“柳姑娘又何必在我面前作态?你爹取了这块玉在上面前要求与贺家的亲事,如今物件利用完了想着物归原主,只是我要留着它有何用?”他的话,他鄙夷的眼神若利刃,飞速穿透她,将她撕扯成两半。“贺浅,”她不由得喘口气才能抑制心内的悲哀,“你说我爹错估你也好,说我想要缠着你也罢,但我爹绝没有这么做,他不屑去耍这样的手段非让我进贺家,我甚至想过要退掉这门亲事。。。。。。”她话未落,贺浅已然打断她,“够了。”她一惊,他已伸手捏住她下颚,眼神中波澜涌动,“你退了吗?没有。”他嘴角弧度渐扬,似乎对她方才的话极为厌恶,“你爹没有这块玉佩,但你有。只有你们父女二人谋划这么做,这事儿才讲得通,你说对吗?”
    柳嫣摇首,简直无法相信,原来他心中扎得最深的刺,是怀疑他们父女串谋起来利用爹出使雍离之事来换得上的赐婚,这门亲事,是无可争辩的一场交易。原来在青门的那些日子,在大漠中一起度过的那些险境,都没有能让他真正了解过她。他将她想得如此卑劣,更赤裸裸地映着她的自作多情。
    她背过身,水光顺眼眶而下,她却咬牙迎着夜色不让他瞧见,“要我搬出朗月楼吗?”既然已经如此,就不可能再琴瑟和鸣,朗月楼的女主人她又如何坐得起?
    “不必了。”他也转身,二人一红一白背对着站立,月光下格外清肃,“我会搬出朗月楼,你就住这里,明天我会让人来取走一些东西。”她身形一僵,双手紧扣着桌沿,连他何时离开屋子也不知晓,直到背后的冷风映入大红色的喜服,她才怔然回过头,贺浅的身影早已不见,只留得深夜的明月莹亮撩人,而烛台上的红色烛泪,已经燃尽。
    红色的锦帐,红色的绣枕,红色的锦被,她整个人倒在那上头,眼睛直直望着头顶的幔帘。花烛之夜,他送了她名分,却送不了温情,而她,原盼举案齐眉,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都是她的错,不顾他的无意,却执拗着要跌跌撞撞往前,可撞不进他怀里,反倒跌落悬崖。
    “爹,我要怎么办?”她对着空气,轻轻吐出,可寂凉的夜,陌生的屋子,没有人能回答她。她徐徐闭上眼,等着黑暗将她带离内心胀满的疼。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