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赵单:01曾经难为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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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赵单,或者说,我曾经叫赵单。
    曾经。我曾经是赵国最才华横溢的天才少年,是赵国最后实力夺取九鼎的皇子,也曾经,是一个人的天——那个人如供奉神明样尊敬我,如铭守死士最郑重的原则样捍卫我的尊严,他的人,他的命,他的一切,都只是我的。
    而曾经,最难过是曾经。他与我形影不离,见过人前的我,也看过人后的我,看过我的孤高,识过我的凄冷,更懂得我的惊恐——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空气孤单到让人发颤。我一直对黑暗有种强烈的恐惧感,不敢一人独处。我恐惧看不见的命运,恐惧善变的人心,恐惧人生挣扎许久,只成一抔黄土,更恐惧自己不能一直骄傲的活,骄傲的死。而幻觉与我,更是如影随形:一个人睡时,我总觉得有人带着饥饿嗜血诡异的神情,用森冷、恶毒、黏腻的眼光看我,有时候我又觉得有人紧紧贴在我脸旁,她们会呼出冰凉的寒气,用令人发颤的声音一遍遍叫我的名字,赵单,赵单。
    我不敢回答,更不敢叫人,因为我深知自己是谁:我是堂堂赵国三皇子,将来命定君临赵国的人,绝对,绝对不能被人瞧去,哪怕一分一毫这样懦弱的我。
    然而单忠不同,他是我的死士,就是远隔千里,抛尸荒野,也要循着指引,来到我身边,主子身边。他完完全全是我的。
    在他成为死士第一天我便明白告诉他,他的主子是个骄傲的人,骄傲是他的灵魂,也是他活下去的支撑。当他失去骄傲之际,就该是死亡之时。单忠认真听着,目光中藏种悲伤,忧郁的悲伤,我却视若不见。而将他真正视为心腹,是在一件事之后。
    那时天气转凉,京中多有人生寒,我不幸也着了凉。我不会武,自小体质便差,而这也是最让我不满的地方。着凉后我也不甚在意,以为不是大病,谁知后来竟越来越重。御医来看了几次,都只谏言“要保重身体,此乃积劳成疾,思虑过度,又逢风寒,数病并发,万万不可再奔波。”我听后只冷哼,道,“滚”。这里哪里轮到他胡说八道。御医听后再三叹气,竟真的滚了。
    其实我心知他是为我好,然我绝不能停。皇位仍如此遥远,我一日都不能懈怠。想着,我继续上早朝,不再管病情,直到后来吃不下饭,又睡不好觉时才发现自己已是连路都走不稳,竟虚弱至此!
    我静静看铜镜中扭曲的枯黄面容,冷笑。死便死吧,谁人不死,谁人又愿意死!强灌几口粥出门,准备早朝。马车已在外等候多时。我握着门框,想登上车,却试了几次都未成功。那双握门的手,竟毫无力气。
    我沉默,内心悲怆,竭力挺直身子上前,想再试一次。然而还未伸手,就见一人忽躬身跪在地上,是单忠。
    我冷笑,“何意!”我还没到要人扶持的地步!
    “请主子踏着我登车。”单忠道。
    “起来!”我猛然怒喊,却是猛咳一下,整个胸腔都如撕裂般。眼前昏暗。
    单忠为抬头,只道:“身为主子的死士,这是属下应作之事。”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我静默沉思许久,最终踏着他坐进车里。
    “以后有你值夜。”在床布放下之际,我冷然道。
    值夜,便是在我们外守护,然而我让他进来,与我共睡一榻。
    单忠听后猛然跪下,道“属下不敢。”我没回答,直接伸手,想将他拽过来。他却载然不动,仍保持跪姿,“属下不敢!”
    “不敢就滚。”我冷笑,“我赵单从不要废物!”
    单忠这才抬头,用他一向空洞无物,只在我最初挑他的刹那才闪烁光彩的瞳孔看我,半响才道:“属下遵命。”他上了榻,靠在我身边,又将剑卸下放在床旁。
    “主子,”他忽然叫我,待我回头,才道:“是否只要属下仍有价值,您就会一直将我带在身边。”
    我笑,“这是自然。你若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我必推心置腹,毫无保留!”单忠听后轻笑一下,是那种细微而不易察觉的笑。他道:“是,我的主子。”
    于是便这样定了,他只能是我的。在赵国存在之时。
    赵亡后,我荣华不再。所有赵氏皇族都被韩国军人掳去一个行宫,一生为仆,我也在其中。而死士,全部灭杀。
    我的单忠也在那里。临近行刑之时,我突然想迫切见他,见到平安无恙的他,可我知道自己不能去。他只是个死士,犯不上我为他陪上条命,可我竟如午夜魔障临身样无法自持。最终这种急迫,碾过我坚持的原则,我最终想法子逃出行宫。到达刑场时竟轮到他问斩,看到白刃狞笑着挥向他,我忽然被惊惧控制,不能自持,失声喊出了他的名字。而正是这声音让他清醒,猛然跳起,推开行刑人,怔怔望向我。
    那是我见过的,最让人感觉希望与悲痛的眼睛,终我这一生。
    他摔倒,悲鸣,爬行,每一步前进都让我觉得凄怆悲凉,让我不得不感到哀痛,感到命运的无常与生命的悲痛,而待我回神时,已经被抓到楼尚面前。身后不知是谁一踹,我突然无力跪倒。
    我的瞳孔瞬间瞪大,脑中一根弦突然崩裂。我向楼尚,向这个使我国破家亡的人跪下的事实让我难以忍受。
    楼尚猫抓老鼠样逗弄我们,在两人面前扔一把剑,要我们做狗屁的抉择。
    我没有动,深深望着那个曾为我出生入死的人。他的眼中含着泪光,神情复杂。
    请拿起剑,予我一死,成全我死士的荣光。他的眼神这样表达。可单忠,你知道吗,我不想你死。
    我仍未动,即便楼尚以“生死”威胁也毫无动容,只看单忠最后一眼,垂头。而当单忠缓缓执剑时,我甚至心中暗松口气。我无畏死,却不能忍受死于他人之手,但若这人是单忠,我能够容忍原谅。
    然而单忠却是准备自刎。意识这点时,我用生平最快速度握住剑,惊乱心情只化作一句“我还没让你死!”
    我不准你死!我偏过身将他挡在身后,挺直脊背。我是他的天啊,怎能在他面前崩塌。
    我冷冷看向楼尚,气势横秋:“他是我的人,他的命只能是我的,你无权收走!”楼尚听此只是笑,提出让我不能容忍的要求。他竟想要赵国三郎成为他的奴隶,妄想!
    “你,楼尚,算什么东西?”我狠狠嘲讽他,挑出他的怒气与狠戾:楼尚命人将我和单忠绑在刑台,让我们看原本熟知的人,如何走向死亡。
    其实我不在乎。都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何本质区别,不过是多贪几许时光,再品几味酸苦。我面无表情看着,内心毫无动摇,然而轮到王姐时,我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住手。”我喊着,暗藏凄厉。“你是什么?”楼尚笑,冷酷道,见我不回答,又是冷笑:“继续!”
    我看着王姐明亮如星,只为一人温情的眸子此刻蓄满泪水,和她的往事幕幕重现,更觉内心悲怆。王姐啊,你是否知道在王室,太过仁慈善良就是罪孽,而如今你种下的蛊,会将我吞噬殆尽,一滴不剩!
    “奴隶。”我听见自己无力回应,楼上却是故意为难,“什么?”将头抬起,让流出的泪极力回流,我将心撕成一片片,和着血吞下,“奴隶,你的奴隶。”
    “我,赵单,是您——韩国之王,楼尚之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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