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梦中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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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宫,玉清池。
檀香袅袅,雾气弥漫,水晶宫灯在白色的水汽中透露出晕黄的光。帷幔四垂,经过芳香薰染的牡丹花瓣,一片一片散落在乳白色的瓷地上,伴随着哗啦水声,一双玉手若隐若无地从悬挂的纱帐后伸出来。
一旁站立等候的宫女立刻拿起白色长浴袍,那人拢了薄衣披在背后,被水打湿的发丝缠绕在白皙的颈项间,眉目间一点朱红鲜艳欲滴,透出一股妖魅而惑人的光泽。修长的玉颈下,瓷白额的肌肤光洁如玉,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半掩在迤地的长裙里,无端地撩人心弦。
“太后。”阶下有人垂首低眉,拱手而立。
“哦,是韩侍卫。哀家的旨意可有传到?皇上怎么说?”慵懒的女子声音淡淡的传来。
“回禀太后,皇上说了,今夜绝不会踏出景阳宫一步。”
“哼,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女子凤眸微闪,片刻又沉下脸色,“长春宫那边如何?”
“皇上已命陈太医到长春宫为苏妃诊病,如娘娘所愿,那边早已乱成一团。”
“苏妙弋那个贱人,不过是一个出身平民的贱人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趁着有几分姿色就想把持后宫,真是不自量力!哀家已经给她下了一剂猛药,就让她……在这深宫之中慢慢凋零吧。”
那双凤眸中抹上一股狠毒的色彩,浑身散发出的戾气令人脊背发寒。
身后的小宫女都吓得后退了几步,眼前的这个人笑的恶毒狂妄却又风华绝代的女人,是大西朝之皇太后,也是这个王朝背后的掌权人。自从十六岁选为先帝侧妃后,便在后宫中凭借自己的雷霆手段一步一步攀上权利的高峰,早已习惯漠视身边的一切,对她来说,只要是看不顺眼的人,都是不该存在于世上。
但是韩步吟仍是一脸平静,挺拔的身姿在夜色中岿然不动,显然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结果。
此刻,萧太后看着这个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你,抬起头来。”
韩步吟如预料般的抬起头,刚正的轮廓下是一张英气勃发的脸,棱角分明,英挺俊拔,修长的手臂和身躯如苍山松柏,只是那飘过来的眼神却过于清冷。
“听说你在玄王身边待了十几年,身手武功已达无人之境。”
“是。”
“如此,你愿意为哀家证明一下吗?你既是他送过来的礼物,哀家定要看看这礼是否合哀家心意。”
“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前几日有人在给皇帝的奏章中弹劾哀家,说哀家干涉朝政,扰乱后宫,甚至挟持皇帝,独霸朝纲。言辞之犀利,本宫还真是第一次听见。元朗是两朝辅政大臣,哀家欣赏这样的傲骨,只是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留着也是祸害罢了。每日的奏章哀家必是要过目的,没想到此事却被皇上压了下来,要不是有人提醒,哀家还真是一无所知。”
“属下明白了,立刻去办。”
“慢着!”
毫不犹豫的命令口吻叫住了转身欲走的男人,萧太后一步一步走下那方石阶,倾近他的身,在他耳边一字一顿的说:“就、算、把、他、五、马、分、尸、也、不、能、让、本、宫、心、情、好、一、点,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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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华年谁与度,何妨共成鸳鸯锦。
白日里的那一场盛世庆典,烟花还未散尽,今夜红罗绣帐烛影摇红,心却似天涯两端。
萧若歌闷着头在被子里,时不时偷偷侧过脸瞅一下身后的人,沈静尘早已入睡,只是睡梦中仍眉头轻锁。
还在想着苏妃的事吗?她幽幽的在被子底下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受起来。
……仿佛置身于一片铺天盖地的绯色之中,有人独坐桃花林下,一身雪色纱衣,琴声悠然。玉琢成的芙蓉,也没有那人眉眼的清皎静皑、幽冷无尘。声音很美,比一块冰沉落融化在水中的触觉还要流畅悠柔:青葱碧玉般莹洁的手指,指尖将琴细细弹唱。
“我教你弹琴可好?“女子温和的眉眼如三月春花,瞬间让人失了神。
孩子不敢走近,他不知那人是谁,只是感觉她的笑容如此亲切,终究忍不住从藏身石后的小洞里钻出来,踱着步子慢慢靠近她。闻到她身上桃花的清冽香味,那是让人安心的味道。他大着胆子,拉住了她的衣角,带着点羞涩和不安,“真的可以吗?你肯教我?我一直想学,可是宫里的太傅老是说我的功课不好,不愿意教我,我什么都不会,其他人也都欺负我。”
“为什么想学琴?”
“你教我学会了琴,我就可以见我娘亲了啊。他们都说,娘亲的琴弹得很好,要是我学不会,她就不会见我了。”
“你从未见过你娘亲吗?”
“没有。”
“那你想像过你娘亲长什么样子吗?”
孩子认真思考了一下,“娘亲长得很美的。”
她被他认真儿严肃的表情逗笑了,“你怎么知道?”
“宫里的嬷嬷说,娘亲是妖孽,古书中不是说,妖孽都长得……”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偷偷打量身边的女子一眼,“要是娘亲长得跟你一样好看就好了……”
女子瞧着他发红的耳根,敲了下他的小脑袋,“傻瓜……”
“反正,娘亲是这个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人。”他笃信着,眼眸中的光芒如黑曜石般晶莹。
“我也有个差不多跟你一般大的孩子呢,只是不知道他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子。”
他看着她眼睛里深藏的黯然,低着头道,“要是我以后碰到他,就告诉他,你很想他,好不好?”
“你才多大就会安慰人了,”女子抬起头,眼底重新贮满了笑意,“我只教你这一次,以后这冷宫,你最好不要来了。”
那一日之后没多久,他便时常想起那名弹琴的女子,最后实在忍不住,悄悄换了便服潜入她居住的宫殿之中。没想到那日竟有许多人在那里,为了不被发现他只好藏身于殿内的大圆柱后面。
“我就知道……”女子声音微颤,痴痴的重复了一遍:“我就知道,……你会来。”她以手抚琴,曲不成调:“你是为了他,才设计这一切的?”
高坐殿堂之上的人清冷的笑着,没有说话,仿佛在嘲笑那女子的无知一般。
下一刻,她手中的琴被身旁之人无情的抢过,“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断裂成了两半。
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蓬散开的乌发下的眼神像凄艳的墨汁突然整滴渲在白纸上,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可不可以让我见见我的孩子,从他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他,我的孩子,尘儿,尘儿……”
躲在大圆柱后面的他拼命地压抑着喉间灼热他的两个字,死死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娘亲,原来她就是他娘亲!就是他找了许久的娘亲!可是,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相认,还没来得及叫她一声母亲,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儿子,尖锐锋利的指甲已经紧紧掐住了她的颈项,深深地刺进了她的皮肤……
他看到她眼角划过的泪,看到她眼中破碎的月光,看到她满是鲜血的胸口,和沾染了一身鲜血的雪色纱衣,口中却仍在拼命呼喊着“尘儿,尘儿……“直到声嘶力竭,鲜血淋漓,她瞳孔中的光芒渐渐涣散开来……
记忆嘎然而止于那一片冰冷的血色之中,浓黑的色彩,仿佛昭示着死去之人的痛苦和不甘。
他自一片汗涔涔中醒来,手心止不住颤抖,脸色苍白如雪,乌黑的发丝有些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