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局谋 第二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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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条路并不好走,曲折而上,险峭光滑,连禽鸟也极少见到。石径两旁或有荆棘勾连丛生,偶尔可见拳头大小的雪莲苞蕾在山风中簌簌摇曳。
林皓夜虽然心下担忧,见到这般奇葩,还是眼睛一亮,继而叹息:“可惜我们早来了一个月,若是到了七月间,雪莲盛放,必定是绝妙景致。”
殷文随手从道旁巨岩上掰下一条冰柱递给林皓夜解渴,微笑道:“如果你想看雪莲开花,以后有的是机会,明年七月再过来一趟就是。”
林皓夜接过冰柱塞进嘴里,噼里啪啦地嚼碎,囫囵吞下,觉得一路走来快要冒烟的嗓子清凉了许多。虽然觉着以后的事变数太多,又担心着荆玥和小高的安危,却不愿拂了殷文此刻的兴致,于是道:“也好,那就说定了明年再过来一趟,到时候把阿玥和小高也叫上,他们一定也很想‘故地重游’。”
一路说笑闲聊,倒也不觉得赶路乏味。山路虽然难行,好在这两人轻功绝顶,虽然身上带伤,却不影响行程,到了傍晚,峰顶雪线已经遥遥可望,近在咫尺。
殷文环顾四周,察觉到山风越来越大,对身旁女伴道:“天色不早,我们要不在这儿歇息一晚,等明天一早再登顶?”
林皓夜在心里迅速盘算:他们两人都有伤在身,如果勉强赶路,天黑路滑不说,急剧下降的气温和剧烈的山风也随时能要了他们的命。
虽然心下焦急,考虑到现实状况,她只能道:“也好,你右臂的伤势不轻,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
殷文在索菲尔和凌氏都曾受过专门的野外生存训练,很轻易就在山坳背风处找到一个适合扎营的地方,刚要去找干柴,却被林皓夜按住:“你右手伤得不轻,行动不便,找干柴和食物的事就交给我吧。”
殷文皱起眉,有些不太放心:“可是……”
“你放心好了,我好歹也在剑圣门下五年,不会有事的。”
林皓夜递给他一个安慰的微笑,转身轻盈而去,纤细的背影迅速隐没在山坳转角处,就像被阴影吞没了一样。
不知为何,殷文陡然想起两年前那可怕的一幕,心头猛地一跳,升腾起浓重的不安,几次想冲出去找她,却又知道这样做是不智之举,生生克制住冲动。
好在不到半个时辰,林皓夜就抱着一堆荆棘枝条回来,手上还提着两只雪鸡,虽然背光而行,右眼里却有奇异的光亮熠熠闪烁,宛如夜空中的明净星子,于一瞬间吸引住他的目光。
殷文露出一抹恍惚之色,直直盯视着她愈渐清晰的身影,待得她走到近前,左颊上累累狰狞的伤疤清晰映入视野,才骤然回过神来,快步迎上前:“你没事吧?”
林皓夜眨眨眼,疑惑地看着他:“能有什么事?”
殷文怔愣了一下,随即自嘲苦笑:是啊,就算重生后魂魄不稳,就算内伤未愈,她毕竟是剑圣一门关门弟子,区区慕士塔格峰又能耐她何?
他接过她手中的雪鸡,转目瞥见她手上被荆棘刺条划伤的细小血痕,心痛之色越发沉重:“你的手怎么样?伤的厉害吗?”
“只是皮外伤,没事的,休息一夜就好了。”
林皓夜笑了笑,抱着荆条走到巨石遮挡的避风处放下。又从怀中掏出火柴点燃,一时间温暖的火光冉冉跳动,映亮了每一处阴冷暗角,僵冷的四肢关节也慢慢松动活络。
火光映在殷文眼中,一直紧绷的心弦缓缓放松,他忽然默不作声地走上去,伸臂环搂住她,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林皓夜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这个冷峻寡言的男人会做出这样出人意料的举动,呆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右手覆上他手背,察觉到身后之人在微微颤栗,所有的惊诧都化为了然,轻声安慰:“没事了,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
殷文深吸一口气,放开手臂,微微苦笑:“抱歉,是我失态了。”
林皓夜没有转身,却就势把面颊贴上他脖颈蹭了蹭,轻柔吐气:“不,应该是我说抱歉……如果我早一点去见你,事情也许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温热的吐息钻入耳中,与肌肤相碰触,生出一层麻麻粟粒,好像有电流肆意流窜。
殷文努力克制住心头的异样,却还是无法抑制地红了耳根,看上去好像煮着一汪热血。
林皓夜瞧着有趣,很想凑上去舔一舔,或者咬一咬。不过她也知道,如果自己真这么干了,以殷文冷峻内敛的脾性,实在想不出他会有怎样的绝大发作。
所以她没有任性妄为,只是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小锋锐的匕首,甫一出鞘,寒光森森,连眼前跃动的火光都被压了下去。
殷文不觉被吸引了目光,仔细瞧去,这把匕首长约五寸,形如短剑。剑身光亮平滑,隐约可见菱形暗纹。剑阁上有兽面纹饰,以及两个错金鸟篆体铭文:弱水!
他凝缩了眼瞳:“这把剑……似乎并非凡品。”
好眼力!
林皓夜在冷亮如雪的剑光中微微一笑,看在殷文眼里,却觉得她的笑容比剑光更加明亮耀眼:“这把弱水匕的确非同一般,原身是战国名剑‘水寒’,本是墨侠高渐离的佩剑。后来高渐离刺秦失败,水寒剑断成两截,被徐夫子的后人得到,重新铸成这把弱水匕,之后又辗转被剑圣一门得到。”
她缓了口气,续道:“因为我随身的光剑在南疆一役中遗落,师傅就把弱水匕转送给我,让我带着防身。”
原来如此……
殷文点点头,神色颇为感慨:“你师傅对你真是极好。”
林皓夜“嗯”了一声,眉目间笼着极为深重的阴翳:“师傅对我的确恩情深重——两年前若非他舍命相救,我也没有重生的机会。”
两年前那段过往,是她心头最深的伤痛——师傅曾经说过,她秉性重情,却性情偏激,极易钻牛角尖,最后只能是伤人三分,再自伤七分。
她对这个评断一直不以为然:她本就不是良善之人,伤人自苦又如何?只要能纾解心中怨气,即便身入阿鼻地狱,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一次被她拉入地狱的,竟然是此生最敬服仰慕的授业恩师!
三年来的授业之情,五年间两度救命之恩,当代剑圣对她恩情太过深重,重到即便是她这样生性凉薄的人都不能不动容,不能不感恩。
然而到头来,刺伤那个人的,正是被他一手调教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