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局谋  第二百三十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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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回手臂,放下衣袖,忽地想起一事,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过了一整夜,看样子已经过了卯时。”
    女子揉了揉僵坐一夜、已有些酸痛的脖颈:“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殷文单手撑着石壁,试图站起身来:“你应该饿了,我去找点食物回来。”
    他刚要转身,却被女子拉住手肘,强行将他按回原处坐下。
    这般水泼不透的死硬脾气,她真不知是爱是恨,只觉得无奈至极:都伤成这样,还死撑着不肯示弱,恨不得直接把他打昏睡去。
    “都已经过了一夜,要饿早就饿死了,还等得及你醒来吗?”
    她没好气道,折转回篝火旁,用枯枝从烧剩的灰烬里拨拉出一个灰扑扑的团子,刚撕成两半,熟悉的肉香味已经扑鼻而来,因饿了许久而早已麻木的胃也重新发出咕咕声。
    他苦笑了笑,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只是个“人”,一个会伤、会累、会痛、会饿的人。
    “谢谢。”
    他低声道,想要接过她手里的食物,却被她避开,顺手撕了一条鸡肉送到他唇边:“说了你的右臂不能受累,这两天你能不动就不动,这些琐事交给我吧。”
    看着送到嘴边的食物,殷文微觉赧然:“可是……”
    他刚一张口,女子已趁机将鸡肉塞到他嘴里,温热喷香的食物堵住他没说出口的后半截话。殷文不由愕然瞪眼,只得先将食物吞咽下去,方道:“你毕竟是女子,这样……不方便吧?”
    “那时候在凌氏,也是我照顾你起居的,你忘了?”
    她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撕下鸡肉,一片一片喂他吃下。又道:“我昨晚探你脉息不稳,应该是操纵‘圣天使号‘时肺脏受到震荡,还有脑神经也有损伤,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胸闷头痛的感觉?”
    殷文摇摇头:“我没事。”
    又是这三个字!
    她仰天长叹,有种无语对苍天的感觉:她早该料到这家伙不会有别的反应!
    殷文神色淡淡,似是全然不知她心里转动的念头,只是道:“天色已亮,我们可以动身去找阿玥和小高了。你伤得不轻,还支持得住吗?”
    “我伤得再重,也没你严重。”
    她哼了一声,对他的死硬强撑有些恼火,要待冷刺几句,看着他苍白憔悴的容颜,又有些不忍和心疼:“找人也不急于一时,你再休息半天,如果真的没事了,我们再出发也不迟。”
    殷文皱皱眉:“可是凌氏和索菲尔都在追杀他们,我担心……”
    “不会有事的。”
    她微笑着打断他:“青羽和他们在一起,你不必太担心。”停顿了片刻,忽然静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殷文倏尔抬首,目光深幽,辗转变幻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她低下头,苦笑了笑:“是因为那匹照夜玉狮子马吗?我早知道不该贸然进入凌氏,可若不亲眼看到你,总是放心不下……”
    就像是一种毒,一种蛊,明知危险,仍不由自主去靠近,即便尽数吞下、肠穿肚烂也甘之如饴。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许是因为当初害他身负重伤,心存愧疚;许是因为朝夕相处了三个月,终日耳鬓厮磨,日久生情;更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的隐忍自苦让她太过心疼,以致于无法自拔地陷了进去。
    她是他的劫……他亦是她的劫!
    “我的确……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怀疑的。”
    许久的沉默后,殷文低声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已经从你身上感觉到太多的相似和熟悉,只是希望太过渺茫,所以一直不敢去相信……直到那天见到照夜玉狮子对你如此亲近,我才开始真正怀疑你的身份。”
    林皓夜闭上眼:她就知道是那匹照夜玉狮子泄露的机窍!
    “但是真正让我确认的,却是这件东西。”
    殷文从怀里取出一缕乌黑发丝编出的辫结——那是他在挟持水月闻音时从地上捡起的,之后一直贴身藏在怀中,所幸没被人搜走。
    “你还记得吗?”
    这缕发丝……看来实在再眼熟不过。
    林皓夜皱皱眉:“好像是那个时候,缠在你手掌上的……”
    她蓦地顿住话,陡然明白过来什么。
    “这是你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发丝……你还记得两年前你被凌昊天划伤手腕,我替你包扎伤口的那条手巾吗?”
    殷文眼中流露出一丝恍惚之意,低声问道。
    林皓夜恍然大悟,只是这恍然中又带着惊诧:“你……难道你还一直留着那条手巾?”
    殷文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气却已是默认。
    原来……如此。
    耳听得殷文缓缓续道:“我有了怀疑之后,就把发丝和手巾上的血迹拿去作DNA比对,得出来的结论是完全配对,我这才能确认……”
    林皓夜闭上眼,仰天长叹一声:果然,当真是天意注定!
    她用手掌撑住额头,在掌心的遮掩下低低发笑,苦涩而无奈。
    “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果然没有说错。”
    “我还真是作茧自缚……”
    殷文认识她这么久,第一次看她如此沮丧,不由心中微痛,左手试探着伸出,想要抚摩她的顶发,却犹豫着停顿了一秒,最后落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夜儿……”
    林皓夜浑身轻颤,无法克制。
    “皓夜”这个名字是五年前她死而复生时,雪莱师傅为她所取,其用意不外乎“皓月当此夜”,希望她坚守本心不变,即便身处黑暗,也有月光明惠万物。
    这五年来,只有雪莱师傅会以“夜儿”称呼她,语气中总带着几分纵容无奈,权当她是一个不懂事的任性小女儿。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殷文这样亲昵地当面直呼自己,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唤出这两个字时能有这么多百转千回。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如此冷峻寡言的男人,能唤出这两个字,已经是他表示亲近的极限。
    殷文静静凝望着她,注意到她肩背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便知道自己刚才那声轻唤在她心底引起多大的波澜。
    “夜儿。”
    他又唤了一声,语气是从所未有的柔和,专注而恍惚。
    “你知道吗……在确认你平安无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晚上,喝光了凌氏所有的葡萄珍酿——负责后勤的人都快哭了。”
    殷文苦笑了笑,在提到昔日过往时,眉目间带上几分自嘲意味:“我还从没有这样放纵过。”
    从李如松手中拿到那张DNA比对的图谱、确认“云绍”便是林皓夜时,饶是他自认性情冷静,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还是受到极大的震撼——压抑了两年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愤怒、绝望、悲恸、悔恨,种种所有纠结在一起,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更不知道应该让哪种先发作出来,只能试图用酒精将自己灌倒,在宿醉中时哭时笑,以此借作发泄。
    他一直觉得借酒浇愁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令自己神志恍惚,把原先不利的局面更加弄得一团糟。
    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用这种方式来自我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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