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局谋 第二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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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东海市,一袭银灰长衫的当代剑圣坐在落地窗前,手中捧着和阗白玉茶盏,刚要就唇,忽觉心头猛跳,手指一个激灵不稳,那一盏茶就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碧绿茶汤也泼溅了一地。
他呼出一口气,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凝望向窗外,目光穿透深沉夜色,仿佛已望定西北边荒的天幕。
“夜儿……”
他低低叹息着念出这个名字,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担忧与感慨。
这一对剑圣弟子……无论哪个都是世所罕见的奇才,是他一手调教出的爱徒,如果真要互相争斗,不死不休,不啻于在他心上剜去血肉!
他不愿见他们自相残杀,即便要搭上性命阻止,也不愿看见。
这两个孩子……他到底该把他们怎么办呢?
“你身体刚好一点,还是早些休息吧。”
肖明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透出关切的意味。雪莱没有回头,只是用手指揉摁住眉心,神色疲倦:“躺下来会想一些事,反而更睡不着。”
“你现在身体这么糟糕,不安心休养,还在劳烦些什么?”
肖明远在他对面坐下,眼底满是忧色:“就算再怎样担心也无济于事,与其如此,还不如先顾好自己,别让身边人担心——这不是你劝我的话吗?”
雪莱哑然,苦笑了笑:“有些话,劝人容易,自己做到却难——何况又是身边至亲之人,关心则乱。”
身边至亲之人……
肖明远敏锐抓住这几个字眼,眉头紧皱:“至亲之人,你说的是……”
他倏尔警醒,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是紧紧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雪莱定定看着一地碎玉狼藉,长眉微蹙,神色微有些怔忡:“也许当年应该把她留在清凉台上,那之后的种种事端也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我也知道,有些事如果不去面对,只会纠葛在心中,终其一生都耿耿于怀,无法解脱。”
“这种情况,我只能引导,只能指点,却没法代替他们去决定、去经历——昊天如此,皓夜亦是如此。”
对他的说法,肖明远不以为然:“可是如果知道结局会很糟,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设法阻止?”
“因为阻止不了。”
雪莱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夜儿从未对我说过关于殷文的只字片语。”
什么?
肖明远眨眨眼,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顿时了然他那种怅然若失的语调从何而来:“那你是怎么知道……殷文这个人的?”
“……想要了解,总是有途径。”
雪莱笑了笑,清淡的笑容中却总带了一点怅惘的意味:“只是……从旁人那儿知道的再详细,都不是夜儿亲口告诉我的。”
“她跟殷文相处了三个多月,却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我明白她顾虑的是殷文的身世,以及他之前的经历和遭遇。”
“她在我身边这么久,很了解我的脾气,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所以不敢轻易犯险,更不敢告诉我关于殷文的任何事。”
“我知道……她是对当年那件事心有余悸,才会这样守口如瓶。”
他指的“那件事”是五年前初见林皓夜时的那段过往,肖明远略有耳闻,也明白林皓夜的顾忌从何而来。
“她只是……”
肖明远说出这三个字,又突然停顿住,斟酌了一会儿,才把整句话说完:“她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我明白。”
雪莱从茶几上取过一套紫砂茶具,用铜勺舀了茶叶进去,又徐徐注入七分滚的热水。须臾,一股清香飘散而出,弥漫一室,萦绕不绝。
“她对当年入门时发生的事一直无法释怀,刚开始根本不听我的话,做什么都阳奉阴违,极尽挑衅。除了练剑——因为我告诉她,如果不能凭实力打倒我,她这一辈子都休想离开云梦山。”
肖明远听得咋舌不已:“这……你竟然跟她这样说?这么说真的有效?”
“皓夜脾气执拗,又容易钻牛角尖——激将法虽然是最简单的计策,却再适合她不过。”
当代剑圣勾起嘴角,在编排门下弟子时,居然浮出一抹淡淡的促狭笑意。
这段过往是剑圣一门隐秘,肖明远第一次听到,居然入了神,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雪莱端过一杯茶递给肖明远,眼底神色就在袅袅氤氲的白汽中不断变幻:“后来她总算肯听话了,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总觉得我心里对她有成见,举动行事间过分小心,生怕哪里行差踏错触怒了我。”
“有的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当初对她过分严苛了些,才会弄成如今这个局面?”
他轻晃茶杯,嗅着漾出的茶香,微微叹息着,眼神有些黯然:“如果她两年前及时告诉我所有事,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
“连弟子最基本的信任都无法赢得,我这个做师傅的是不是很失败?”
“……话不能这样说。”
肖明远接过茶杯,回忆起两年前的事,神色间也是复杂无奈:“有些事……的确是造化弄人,与人无尤。”
他停下来喝了一口茶,又觉得有些不甘心:“可是当年之事,凌昊天也脱不了干系,你真的都不责怪他?”
雪莱抬起头,眼神淡淡:“责怪他,有用吗?”
肖明远顿时哑然。
“昊天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他的性子了:这孩子……虽然拜服强者,但也遇刚则刚,越是对他强势逼压,他内心的逆反情绪就越重,到最后只会适得其反。”
雪莱仰头靠在轮椅上,眼中映出窗外夜色,深沉的看不到底,一如他此刻语气:“何况……今时今日,我已经没有力量去压制他了。”
肖明远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刚问出这句话,目光落在那人苍白惨淡的面容上,似是意识到什么,骤然顿住。
雪莱看出他的顾忌,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现在精血耗竭,功力不到全盛时的五成——即便能勉强制住他,他所掌握的凌氏财团和征天军团也会立刻失去控制,到时状况只会更糟。”
肖明远没想得那么深远,眨了眨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昊天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可以用来伤人,也可以用作守护——而我想做的,就是给宝剑加上封刃之鞘!”
当代剑圣在说出这句话时,语调轻淡,眼底却显露出复杂莫名的神色——那样的神情,好像是有一座千钧泰山压在心口,已经沉重到无法承担,却不能在人前显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