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沉沦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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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攥捏成拳,良久没有说话。殷文露出了然的神色,轻拍拍她肩膀。
诡异的寂静中,高舒羽清冷如珠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打破一室沉闷:“就算凌氏少帅智计过人,威德加于海内,观其行事,决断而不留余地,迟早也会自招祸患。”
这话……听起来相当耳熟啊?
林皓夜寻思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是雪莱师傅当年对凌昊天的评价。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凌氏少帅刚刚处置了意图颠覆军团、谋位犯上的素问少将,并将其心腹党羽一并下狱问罪。
然而还未等董事会议定罪状,慎刑司里便传来消息,说是包括素问少将在内的一干人等尽皆畏罪自尽。
这些人下狱前都经过了严密的搜身,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伤身的器械,又如何能在监控严密的刑狱中自尽了断?
更为离奇的是,那一晚慎刑司的监控系统遭人入侵,所有影像证据全部清洗干净。虽然之后技术部对入侵者展开了追查,最后却只查到一个无效的IP地址,潜入者就像一个没有身份的隐形人,来无影也去无踪。
这些毕竟是凌氏的家务事,而素问少将也的确意图不轨在先,所以雪莱师傅知晓后没有立刻发作。
只是在那天晚上,这位当代剑圣仰头望天,沉默许久后发出一声长叹——
“昊天才智心性冠绝当世,只是手段凌厉,行事太过而不留余地,虽然势盛……只怕不能长久。”
在谈及这名叛出门墙的弟子时,他并无恼怒怨愤,只是语气淡淡,透出一丝深沉的怅然与无奈。
林皓夜并不知道自己师傅年岁几何,只是隐约听小白和波鸟医生提及过,当代剑圣早在十余年前已经成名,这样算来,到如今至少也是四旬出头。
然而年华似乎特别眷顾这个男子,他的面容依然年轻,保持着三十几许的模样。仿佛隔离于红尘之外,纵使时光流逝亦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林皓夜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那晚月色极好,月华流淌如水银泻地,淡淡铺陈在那人眼角眉梢。那半边面颊近乎透明,焕发出一种空灵剔透的光辉,仿佛出尘世外的谪仙——
那一刻,她深切体悟到“风采清绝,倾倒一世”这八个字的意味。
不同于凌氏少帅近乎侵掠性的俊美凌厉,这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温和。在这个人身边,即便邪僻乖戾如她也会觉得宁静安心,重生后冰冷干涸的心底就像有一束光射入,摧枯拉朽般裂开一道缝隙,温润碧水缓缓泛出,一点一滴漫过心头。
只是这样温和的人,手中掌握的却是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那份出尘光辉中便也染上了凛冽剑光,如果过于轻视而越过底线,就会遭到剑锋冰冷而致命的一击!
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林皓夜竟然觉得那种清冷凛然的气质,竟与此刻高舒羽抿嘴静默的神情不谋而合。
其实仔细看来,高舒羽眉眼轮廓的确与雪莱师傅有两三分相似,尤其是他垂首抚琴的时候,总会让她有种回到了清凉台的错觉……
林皓夜摇摇头,驱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拍着桌子笑道:“好了好了,这一轮就算完了,再来下一轮吧。”
再来一轮,酒瓶指定的人居然是高舒羽!
林皓夜的表情登时变得诡异而纠结,忍不住瞟了眼荆玥,看他还能问出什么问题来。
这回荆玥却抓抓本就凌乱的脑袋,摆出一张苦瓜脸:“小高的事我都知道,没什么好问的啊……师姐,阿文,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都不知道要问什么,我们就更不知从何问起了。
林皓夜苦笑了笑,刚想这一轮作罢,高舒羽却冷冽着嗓音开口:“既然这样,我就讲一个故事。”
这个冰山样的家伙……也会讲故事?
林皓夜一瞬间睁大眼,被他勾起一点兴趣:“什么故事?跟你自己有关吗?”
“……也许有关,也许无关,你可以当做一个传说来听。”
高舒羽脸色淡然,语调也无甚起伏:“荆柯刺秦的故事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当时秦王身边的第一侍卫,正是剑圣一门创派祖师,盖聂!”
他这句话说完,林皓夜早已知情也就罢了,殷文和荆玥都微微“咦”了一声,看来是第一次听说这段故事。
“荆轲刺秦失败,人皆传闻是为盖聂所杀,消息传来,荆轲挚友高渐离信以为真,从此深以盖聂为恨,意图杀之替荆轲报仇。”
“当时高渐离是墨家统领之首。当盖聂携故人之子叛逃秦国、投奔墨家时,他轻易中了秦兵离间之计,误以为盖聂假意投诚,意图对墨家不利,因此将其囚禁于密室。”
“不料其后秦军以剧毒攻破墨家机关城,势危之下几乎全盘覆落。最后关头幸亏盖聂赶到,力挽狂澜,终于使墨家幸免一劫。”
“自此之后高渐离便与盖聂冰释前嫌,并且一直抱疚于心。直至盖聂创派剑圣一门,他亦言明于子孙后人,墨家亏负盖聂良多,如遇剑圣一门差遣,必当赴汤蹈刃,万死不辞!”
“而这也作为高氏一门的家训,一代一代传了下来,直至今日……”
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低落下来,尾音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竟然……是这样!
林皓心下唏嘘,想了想又有些不解:“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师傅从未提过?”
“……此事只是高氏家训,代代相传,并未流于外间。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你师傅不知道也很正常。”
高舒羽抬起头,淡淡一笑:“何况这只是个传说,未必是真,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传说吗?
这世间流传着许多匪夷所思的故事,人类无法用常理解释,便一概归之为传说。
但事实如何,又有几人知晓?
林皓夜摇摇头,只觉得酒力上冲,太阳穴突突乱跳,一阵又一阵晕眩撞击着视力。
她用冰凉的玻璃杯贴住额头,耳畔响起殷文的声音:“已经很晚了,我看你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高舒羽没有异议,荆玥却有些意犹未尽,眼珠转了两圈,笑着趴在高舒羽肩上:“要不,咱们再来最后一把?”
高舒羽叹了口气,一把拂开他的爪子:“皓夜已经累了。”
“可是……”
“我没事。”
林皓夜抬起头。她今天喝的酒着实不少,连视线都有些恍惚:“难得这么热闹,当然要尽兴而归,再来一把吧。”
得到她的鼓励,荆玥越发来劲,抓起瓶子一转,谁知用力过大,酒瓶一连撞开几只碗碟,最终在林皓夜面前落定。
林皓夜在酒精的眩晕感里晃晃脑袋:她一定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