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发生的事虽然诡异，对肖明远产生的影响却不大。一觉睡醒后，他就坚定不移地认为昏迷前看到的都是昏睡时产生的幻想，第二日照常去了学校。
    他站在教室里，按着名单上的人数一个一个划着勾。红笔在点着“曾静”这个名字时顿住了，抬眼扫视一圈教室，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女生。
    他分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个女生从小父母双亡，自己一个人一边打工一边读书，能考上研究生实在很不容易。
    出于师长的同情和欣赏，他给她安排了一份在办公室打杂的工作。
    开始时曾静做的十分上心，每次值班都是最后一个离开，交给她的工作她也完成的无可挑剔。
    可是过了两个月，她就开始频频请假，而且每次用的理由一听就是临时捏造的。不仅如此，她上课时也无故缺勤，到最后根本连面都不露一个，惹得几位教授十分不快，要不是因为他这个硕士导师在旁解释她的家境身世，几位教授几乎都要向院长反映了。
    只是她再这样下去，他也保不住她。
    肖明远叹了口气，想起之前向她同寝的室友询问她的近况，不知为何，那几个室友似乎都对她十分厌恶避忌，只知道她似乎最近新交了一个男朋友，经常夜不归宿，其他的一概不知。
    从她室友那儿问不到要领，肖明远也只能想着哪天把曾静本人叫过来询问一番。可这个念头刚刚吐露，几个女生立刻七嘴八舌起来，中心思想是让他打消念头。
    肖明远十分奇怪，再三追问下，几个女生才吞吞吐吐说觉得曾静这个人有问题，跟她走得太近就会惹上祸患。
    肖明远对这种迷信的态度不以为然，只是几个女生说的有根有据——
    “我们那次和她去西门外的小吃店里买吃的，结果走过来一个道士，开口就说我们最近会有血光之灾。”
    “当时我们明明看过四周没人的，都不知道那个道士从哪儿冒出来的。”
    “结果回去的时候，真的有一辆卡车朝这边冲了过来，要不是我躲得快就被撞个正着！”
    肖明远皱皱眉：“道士要赚钱，当然会说一些危言耸听的话。至于卡车，应该只是巧合吧。”
    “可是过两天那个道士又出现了，而且还说同样的话，巧合也没那么巧的吧？”
    “而且之后我们就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见到鬼魂了，被吓得半死！”
    “那天我刚买了一杯可乐，就放在寝室桌子上。后来我去了卫生间，回来之后想喝，却发现杯子上停着一只死苍蝇。我把可乐拿到医院里去化验，医生说里面被人下了氰化钾，差一点就被我喝下去！当时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除了她还能是谁！”
    肖明远愣了愣，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件事你怎么没跟学校说？”
    “那杯可乐在医院里被医生不小心打翻了，没了证据，我要怎么说？”
    女生扁扁嘴，很委屈。
    肖明远用手指揉一揉眉心：“那就是说你们最近都跟她走得比较远，也不知道她的近况了？”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一阵，摇摇头。
    肖明远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那你们知道她新交的男朋友是谁吗？”
    几个室友都愣了一下，想了半天，其中一个女生怯怯道：“我们也没见过，不过听说家里挺有钱的，好像他老爸是凌氏某个部门的经理呢。”
    “凌氏啊……那还真是钓到金龟婿了呢！难怪她现在都不来上课了，等着嫁进豪门呢！”
    “人家是凌氏集团啊！怎么会看上她！多半只是玩玩吧，言情小说里的剧情是不会发生在现实中的！”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讨论着八卦，肖明远却觉得额头上有青筋抽动着跳，只能紧紧按着太阳穴。
    这些女生说的八卦不一定可信，只是曾静最近表现的的确十分异常，实在让他很疑惑。
    一边想着，一边拎着东西往校门口走，肖明远无意中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着头匆匆往校门口走来。
    他锁着眉，扬声唤道：“曾静！”
    被叫到名字的女生茫然回顾。她的相貌说不上有多漂亮，但是清秀可人，加上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有男孩子追求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即便如此，也不应该为此影响了学业。
    肖明远默默叹息一声，又叫道：“曾静，是我。”
    女生似乎才看到他，停住脚步等着他走近，叫了一声：“肖老师。”
    肖明远点点头，问道：“你最近有什么事吗？怎么都没来上课啊？”
    曾静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没有说话。
    肖明远本来想训她几句，可见她这样为难的神情，又有些心软：“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如果有，可以跟我说，我会尽量帮你。”
    “帮我？”
    女生抬起头，眼睛里隐隐露出苦笑的神情：“老师，谢谢你，可是你帮不了我。”
    她年纪并不大，但说话时的神气像极了七八十岁的老人，目光一转，竟然流露出沧桑之意。
    肖明远蹙起眉头，声音略略提高：“如果你不说，我就算想帮也帮不了。你现在每天都翘课，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他一贯温和，这样的语气已经是很严厉了。
    曾静盯着他看了片刻，摇摇头：“肖老师，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明远刚要继续追问，身后却传来一声突兀的“施主，好久不见”！
    肖明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那竟然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道士，剑眉星目，穿着一身杏黄色的道袍，下摆用黑白丝线绣了重叠山峦，一行白鹤仰首翱翔，颇有些出尘世外的意味。
    肖明远蹙起眉头：学校里怎么会有道士出现？那些保安都不阻止的吗？
    他四顾看去，几名保安倚着校门，看都没往这边看，就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他们眼前，使他们全然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道士对他们行了一个早已不流行的拱手古礼：“两位施主，红尘富贵不过是南柯一梦，要真的做到逍遥，唯有超脱尘世，跳出五行之外！”
    对他的劝说，肖明远的态度很强硬：“这里是学校，请你马上离开。”
    他骨子里仍然是崇尚无神论，虽然也曾经在走廊里遇过鬼，但是醒来后就把那归结为昏迷中的幻觉，并不相信自己真的遇见了鬼。对道士和尚之类的，要是在寺庙里遇到还会应个景，可是现在是在学校，他就没有好脸色了。
    道士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苦海无涯，几位施主还是看不开吗？相信几位前两天已经遇到了血光之灾吧？”
    肖明远回想起前几日在走廊里撞鬼的情景，心里微微一凛，随即努力甩开脑子里怪力乱神的念头，厉声道：“这里是学校！请你不要胡说，马上离开这里！”
    他还想说什么，目光不经意间直直撞上对方视线，顿时打了个寒噤——那样的一双眼睛，明明是在微笑，瞳孔深处却没有半点笑意，而是一种刻骨的清冷疏离，仿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世间的一切与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出林皓夜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二者居然是出奇的相似！
    道士叹了口气，又行了个礼：“两位施主，继续恋栈红尘，只会让你们遇见更多的血光之灾……贫道言尽于此，两位好自为之吧。”说完，人也扬长而去。
    肖明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学校门口，心里隐隐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后背肌肤一阵阵发紧，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住了一样。
    奇怪，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
    他摇摇头，对站在一边、仍盯着道士背影怔怔发愣的曾静道：“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要是想明白了就来找我。”
    曾静微微点了下头，快步走出校门外。
    肖明远默默叹息一声，自己也向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走向公交站的时候，刚才分明已经离去的道士重新出现在校门口，也正默默注视着他，直到他上了公交车——
    她的几个室友都已经产生了警觉，开始故意疏远她。但是这个男人似乎意志力很坚定，不会被其他的事情轻易左右。即便是上次遇鬼的事也没让他有所动摇，看来要想想别的办法。
    道士看着公交车绝尘而去的影子，暗自下了决心。
    他知道这个男人背后有厉害角色保护，也知道那个女子对他在暗中动的手脚十分不满，已经发出极为严厉的警告。只是他自忖实力不会输于对方，何况这里的事就要解决了，他很快就会带着“那个人”离开，到时候也不怕那个女子找他算账。
    这样想着，他朝着公交车离去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