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ⅩⅩⅨ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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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被抓在义天手里,尘不觉得这点小伤也需要包扎,但手抽不出,只好作罢。盯着义天专注的脸,不禁有点晃神。很好的一个男人呢,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爱上自己呢。尘动了动手,试图引起义天的注意。“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义天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爱上我?”似乎爱得毫无理由。记忆追回到初次见面,自己并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谈不上一见钟情。自己也从没对义天特别好或是一般好,没帮他什么,没给他什么,就像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路人,为何产生了爱。无来由也可以产生爱吗,这和自己不一样,自己爱漠是有理由的。
    义天没有抬眼,好像并没有听进去。静默了一会儿,尘以为他没听清,又想重复一次。很显然,义天听进去了,那一阵的静默是他在思考,语气很认真,“因为你的真实。”
    “我也只是因为暂时还没有需要通过伪装来得到的东西,而你知道,人是欲望的化身,只有越来越膨胀的欲望,永远没有满足了的欲望。总有一天,我的欲望也会膨胀到足以让我通过出卖真实而实现,而这一天,也不不会远的。”
    义天似乎并没有当真,“你不会的。”
    义天凭什么如此相信自己。不仅如此,自己还可以说是义天身边最居心不良的人。真实?这东西自己还有吗?这个词汇已经变得很陌生,自己与真实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人总是这样,看起来是在控制欲望,实则被欲望摆布。不加以控制,不断膨胀的欲望总有一天会吞了这个人本身,但人往往觉得不应该控制。当初自己拒绝了佛,选择了为人,不是早就应该知道的吗,人是个很复杂的生物。自己想必再也配不起真实了,这个词仿若一根利刺,深深地扎进心里。失去了东西,可以设法取回,失了本性,恐怕再也回复不了。天道山教会他的不多,但其中却有真实在世。为了爱,他丢了真实,怕是寻不回了,真的值得么?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至少,你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错,他想要的只有漠,已经没有其他想要的了,“即使有,朕也会在你欲望刚起之时就满足你,这样,欲望就生不起来了。”
    “那如果我不再真实了呢?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仿佛听到很好笑的话,义天一阵大笑,已经包扎好了,他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尘,“朕也认真地想过,爱是一个挺奇怪的东西。你欣赏一个人因而你们成为了好友,但在日后交往中却发现他再没有你欣赏的东西,于是总能轻易断绝来往,但爱情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只要有那么一瞬间你动心了,他就住进去了。”义天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很难进去,但出来,更难。即使日后后悔了,这里也无法将他赶出去了,因而世上才多了那么多的错爱。”
    尘似懂非懂,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表情凝重,又认输般地叹了口气,他还是不懂。他知道,他爱漠,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去细想,对他而言,只要知道爱着谁就足够了。“呐,我的要求你都会尽力做到的,对吧?如果我要求你不要再爱我了,可以吗?”
    尘躲开了义天的视线,那里面有他承受不了的受伤,拒绝一个人的爱意不难,但看着那个人被拒绝后的样子却是难受的。义天低着头,又抓起尘的手,似乎很认真地端详着,然后低低地呢喃了句“没包好”,转而又去解开包着的布条。解了一会儿,还是没解开,义天开始着急地扯着。很痛,尘咬着牙忍受着,义天低着头,尘没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结打得不深,义天用指甲用力抠着,眼看指尖已经被指甲嵌出一道痕迹,结却越来越深,最后义天干脆拿剪刀剪开了。
    尘又问了一次,义天没有回答,就像根本听不见这个问题一样,专心地应付着手上的布条。他没听见吗,不,很明显他在逃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尘不死心地继续问,义天终于抬起了头,尘这才看清了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赤红着双眼,仿佛受过沉重打击的野兽,眼里像蒙了一层水雾,眼眶周围却很干燥,“你以为爱情是什么,谁能做到对爱情收放自如呢,反正朕不能。你的要求朕都会尽力满足,但这个朕做不到。不是不想做,是真的做不到,朕试过的,朕已经试过了。”
    “一厢情愿的味道很苦,朕没成瘾,朕很怕苦的,但又怎么都戒不掉。”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吐不出吞不下,忍得他很难受。声音渐渐变了调,听在他自己耳里也变得很陌生,像有什么即将在身体里爆发,却被他极力压制着,但这种压制似乎已经快失效了,不,也许是他压制的力气越来越小了。“朕觉得,爱和欲望同样恐怖,它好像快吞掉朕了。可它粘朕粘得紧,怎么努力都甩不掉。”
    义天是在和尘说话,眼睛却盯着别处,似乎不敢去看尘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对他的一点爱。又低下了头,继续包扎。“既然没法不爱,那朕就要尽全力去爱,想尽办法去爱。朕所学会的东西,也只有如何去得到自己想要的,而没有如何去放弃,朕也不允许自己放弃。再难攻下的城,只要朕想要,朕就一定会去攻。”
    帝王的教学从来都是不惜一切得到自己要的,可是,不惜一切了就真的能得到了吗,如果得不到那就是白努力了,失去的东西都没有意义了。尘做不到这一点,可能也真因为如此,他永远不会有帝王之命。“付出了就一定会得到想要的吗?”
    “不会。”义天回答得斩钉截铁,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假若付出就能得到,那所有人都会去付出来得到什么。而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去付出,只因要面临着失去了却得不到的风险,那是得不偿失。“父皇告诉过朕,丢掉一个东西不一定会得到什么东西,但割舍不下已经拥有的东西,也得不到想要拥有的东西。人们总赞扬上天的无私,其实不然,上天的无私是有限的,给了你这些东西之后很难再给你一些别的,除非去换,一物换一物,这应该是很多人都懂得的道理,在这点上可以认为上天也是有私心的。”
    “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好臣子了,你还想再失去什么?”虽然义天没有说,也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尘知道,义天很心痛,先不说义天对司徒的信赖,还是对朝廷的贡献,光是司徒衷心地陪着他过了这么多年,就足够在义天的心中扎根了,“你觉得,这样,值吗?”
    义天的手没有停着,“尘,我问你,什么才叫做值,什么才叫做不值。”似乎根本没打算听到尘的回答,义天接得很快,“人们总拿事物的客观价值来衡量它的值不值,但朕不会。即使在别人眼里是两者是无法相比的,失去的要重要得多,但在朕心中,只要觉得值了那么就是值了。生命不可谓不重要,但人选择了为爱情生死相随;自由亦不可谓不重要,但也不少人为了仕途抛弃了自由。他们都不是笨得不会权衡价值,只是他们认为,他们做的值了。失去了固然痛,但朕有比失去更痛的,那就是得不到自己要的那个东西。争取了不一定有,但没争取就一定没有。”
    一如尘对漠的执着,他答应了佛的条件,佛问,这样值吗?尘说,值。佛问,为什么。他没去想为什么值,他也看到了佛的摇头惋惜,佛应该是觉得不值吧,但他还是不后悔。在他心里,值了,那么就是值了。
    “不会有的。”尘知道义天想要的是什么,“我不爱你。”
    “也许现在得不到,但谁又能看清楚以后呢,朕不清楚,你也不清楚。争取不是为了得到,因那目的遥远,所以只是为了得到的可能性。而至少能说,尽力了,该是无憾了。”
    尘剧烈地摇着头,他不想要义天这样,他承受不起义天的爱,“不可能的,我清楚,我很清楚,我现在不爱你,以后不爱你,再以后甚至到死都不会爱你。”正如义天所说,心这里,住进去难,要出去更难,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在里面生根,更加牢固地抓紧着自己的心。漠就是住进尘心里的人,而且已经住了很久了。
    义天突然停住了手的动作,却依然没有抬起头,一会儿的停止静默之后,又继续包扎。
    “我不爱你啊,我永远不会爱你的,那你也不要爱我了好吗?”尘也知道难,或许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希望能有那么一点可能让义天消了对他的爱意。
    “朕能命令你喜欢朕吗?”
    “不可能。”这个问题不用问也能知道答案的吧。
    “对啊,朕左右不了你的感情。”义天终于又抬起了头,眼睛依旧很红,“所以你也不能左右朕的感情。”义天紧紧地盯着尘,“爱不爱朕是你的事,可爱不爱你就是朕的事了。你左右不了。而且,并不是你爱朕朕才能爱你,你不爱了朕也不可能不爱。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吗?”义天转头看了看窗外,似乎在追寻自己的记忆,又回头望进尘的眼睛。
    尘说过的话并不多,但他还是不记得他说过什么关于这方面的话,他摇了摇头,用一个疑问的眼神回了义天的问题。
    “你不记得了吗?可是朕却记得很清楚。”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更加坚定了爱尘的决心,“你说,爱不是对等的,而真正的爱不会因为对方不爱自己就不爱了。但你还说,即使知道对方有了爱的人,而那个人不是你,看着他们幸福生活的身影,自己也还是默默爱着的。后者朕做不到,朕会继续爱,但绝不会默默的。”
    义天的语气渐趋平静,似乎对尘不爱他这一事不在乎,但手上的动作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尘痛苦地纠着眉,受伤的手因为绑得过紧的布条传来叫之前更为浓重的疼痛,义天不知不觉使了力。“抱歉。”义天有点懊恼,重新解开了布带。
    似乎觉得讲清楚了埋在心底的话,义天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明知道我不会爱上你,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义天是一个挺固执己见的人,劝了这么久好像一点用处都没有。尘开始着急了,因而声音有点变了调。
    “朕为了能让你留在朕身边。”
    “我会走的。”义天无谓地耸耸肩,并不把这句话当一回事,他知道,尘想走,很想离开,但他却走不了,因为自己会将他留下。对于留下他的方法,义天还是有足够的自信的。
    “我说我一定会走。”
    “不,你走不了的。”义天和尘说话很少有强制性的语气,但这次,不仅如此,还带了点坚决的狠劲,“朕会让你留下,不管用什么手段,即使把你绑在身边,朕都不会让你走的。”已经包扎好了,义天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放下了尘的手,“不仅会留住你,而且朕还会一辈子都有你在身边。这些朕还做得到的。”
    义天站起身,转身走出月华宫。尘盯着他的背影出神,依旧那么挺拔,却又似乎不再那么挺拔,似乎变得衰老,疲惫,苍廖了。“你做不到的,你一定做不到的。”尘一遍一遍地对着义天的背影喊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义天退出了他的视线,义天身形也并未停住,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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