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山色空濛雨亦奇(二)(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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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茶馆里,江湖人士渐渐多了起来,打探消息的、据说亲眼目睹的、凑热闹的……
「华绝阁?哼哼,现在好像改成其他什么名字了。」亏得他昨天还去看了看,谁知道竟然是假的,说来就气人。
「我就说嘛,兄台,那华绝阁怎么可能如此暴露于人前……据说华绝阁阁主还是个从来没有出过阁的呢,嘿嘿,像个黄花大闺女一样!」另一人举起酒杯向对面的人暧昧地笑了笑。
「不过前任阁主倒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啊,虽然只在任了一年……啊啊对了,还有前前任的那位,可是鼎鼎大名的绝色美女呢,想当年啊,我还在西子湖畔远远地瞧上过一眼,那一身桃红色的,妖精一样……」
听着同伴的感叹,那青年男子笑道:「这么说来这次的在任阁主是因为长得太丑而不敢出来咯?」
「哈哈,肯定是这样没错啦!」
驿站茶馆里总是有这么几个八卦的江湖人士,除了八卦没有什么技能的江湖人士。
「对了,兄台你这是要去哪里?」一个套近乎的问那青年男子。
「走这条路还能去哪里?哎,别开玩笑了!」似是想起了什么,青年男子瞥了那套近乎的人一眼。
那来套近乎的人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沉默了。
不起眼的角落里,仍旧一身黑衣的杀手塔塔主抿了口茶,面无表情地给了小二几个铜板。
「客官慢走。」
看着那袭黑衣渐渐远去,那两个江湖人士身后才现出一个人——正是前天绑走师东霞的采花贼,他饶有兴味地问向两人:
「兄台,你说华绝阁阁主从来不出阁?」
那人想说他其实也不确定,但为了面子上好看,还是斩钉截铁地点头:「当然,说真的,我曾经就潜入过华绝阁,本想打听那阁主的消息,却发现连华绝阁里的人也很少见到他呢!」
「哦?」采花贼歪头看向自己身后正在面无表情喝茶的白衣青年。
「走了。」身后的白衣青年却并没有回答他,提剑就将人拉走了。
听着他冷若冰霜的声音,采花贼问:「你怎么看?」
白衣青年:「我向来不管白道的事情。」
采花贼泄气了,喃喃道:「我已经隐世五年多了,你居然忍心伤害我这颗纯洁可爱的好奇心。」
「不是居然,是当然。」白衣青年淡淡回答。
被人丢上了马,采花贼略微有点不爽,揽住前方爱人的腰,问:
「不过,他们说的这条路,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对方顿了顿,之后点点头:
「曾经,这条路通向曾是江南最繁华的城镇之一的香米镇——」他指向一个方向,「不过在三四年前,就被杀手塔的左护使烧毁了。」
「哦?」采花贼的手开始不自然地在白衣青年的腰上动起来,下巴抵在他的肩上:
「不过也好像是在三四年前,杀手塔换主了吧……」
三四年前,到底是发生了多少事啊,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嗯,」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句,青年将那人的手拍开,「所以,你刚才害怕被看见的人,就是当年一夜之间烧了那镇子,杀了几千人的左护使。」
「……」现在的武林真是越来越可怕了,想起来前几天好像还将他的小姑娘给绑架了啊!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道个歉?」
白衣青年想了想,道:「你能保证你说话前还未被他杀死?」
采花贼:「……」
老婆你太狠了嘤嘤嘤嘤!
……
青苔缠绕上破败的城门口,大街两边满是被烧毁的房屋,昔日繁华的香米小镇,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宁风面无表情踏入这个现在被称为幽灵镇的废墟,他轻车熟路地绕过几个小巷口,然后进入了一片树林。
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小镇上的风光完全相反,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树林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山坡。
山坡上有一块小石碑,没有刻字。
微凉的风扬起他额前的几缕黑发,使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朦胧而暧昧。
宁风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块碑看了好久,然后坐下来放下手上的酒,坐在了那块石碑旁边,接着一声不响地闭起眼睛自顾自地灌起酒来。
甘醇清冽的酒划过他的嘴角,将褐黄的土地染成了深灰色。
他闭起双眼,耳畔响起些被遗忘了好久的声音:
「喂,你原来是瞎子啊?」
「瞎子,弄水来,我要洗漱!」
「死瞎子,别以为装死我就会原谅你!把我给弟弟留的鸡腿吐出来!」
「瞎子,不知道你这双眼睛睁开来会是怎么个样子?凭你这人品,会不会是斗鸡啊?哈哈哈……」
「瞎子,你要找的那个人,好像是在……」
「瞎子,陪我喝一杯吧,明天你就要走了。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你了……」
「瞎子……」
……
一坛酒下肚,胸腔闷闷地烧了起来。
要真算起来,那是他这些年来最开心的日子了,在这个香米镇,那家叫弯月阁的小倌馆里,即使那时他暂时失了明。
宁风边想边面无表情给自己灌酒。
那段时间,他刚满十八,已经是杀手塔中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左护法。
因接受杀手塔塔主的命令去追杀叛徒,一路到了香米镇,不料竟被人下了毒,双目暂时失明。
然后他趁机潜入当时一家极为出名的小倌馆——弯月阁,遇见了一个极其嚣张的小倌。
据说他因为容貌不符合客人们的要求,所以从来只有陪酒的工作,平时负责打打杂跑跑腿什么的,在弯月阁里是个有名的闲散小倌,也因为如此,他和弟弟的生活和小倌馆里其他人比起来也像个打杂的一样,就是住的地方比打杂的高级一点。
他说,如果不是因为爹和这弯月阁的老板有点交情,他和弟弟早就被踢出去了。
他的弟弟是个脑袋不怎么灵光的孩子,那时候已经十五六岁了,却连吃饭拿筷子都笨拙得紧,就是常人所说的弱智儿。
于是他为了掩藏身份,就跟在了那小倌背后做打杂。
没想到这种掩藏还不如不掩藏,那小倌发现了他另有图谋,还开玩笑似的猜出他的身份。
当时,宁风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暗暗捏了个杀招。
那小倌却不知危险,伸出手——递过去一个肉包子,得得瑟瑟地笑:
「饿了吧,给小爷笑一个,小爷给你肉包子哦!」
宁风僵在原地,手捏在背后一阵发麻。
那人的生活总是很简单,即使吃穿不好,也从不抱怨,反而会笑嘻嘻地把菜分给他,然后笑嘻嘻地到厨房偷点夜宵自己吃,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闲散得不像人。
他身材瘦弱,一点都不像是同龄人,虽然总是在笑嘻嘻,却是个真正的有心之人。
酒瓶已空,宁风甩甩手,扔下了不远处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