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慢吞吞地摇晃到了岸边，风扬起男人黑衣一角，他看向岸上正在等待自家「小姐」的红衣小丫鬟，冰冷的话语却是向身后悠悠然饮茶的阁主大人说的：
    「到对岸。」如此说完，他衣袖忽然一甩，风向已然偏转。
    竹岚语被他潇洒一甩提醒，才想起自己目前假扮的身份，也因此失去了品茶的心情，弯着腰钻入小船舱里去了。
    一阵忙活后，小舟移到了另一个岸边，船舱里钻出了一个人影，照身形判断，乃二八少女一枚。但当她扭头过来时，连始作俑者的小红也不禁催生出呕吐感来。
    见她如此表情的阁主大人不禁心酸并微微皱眉，心想自己的化妆能力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并问向身旁岿然不动的宁大塔主：
    「我们上回停的不是这个岸吧？」
    「不是。」宁风面无表情。
    竹岚语一愣，顶着一张滑稽至极的脸作着正经的表情。
    那就怪事了，她怎么过来了？
    似看出了他的困惑，宁风面无表情地指向远处岸边的另一条小舟。
    小红在监视他们，或者说，是在监视他。
    呵呵，真是疑心重的小姐，虽然她并没有全部猜错。
    不过……
    竹岚语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在别人看起来十分可怖的表情。小姐还是太嫩了，嫩的他连带回阁里去调教一番的冲动都找不到啊。
    然而风抚过他的脸颊，胭脂粉末纷纷扬扬抖落，被他吸入鼻腔，引发一个恶心气味甚重的喷嚏后，竹大阁主才冷下了脸，急忙下了岸，跟小红申请沐浴去了。
    「他居然没有发现吗！！」小红觉得自己被惊悚到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森森绿光。
    竹岚语笑得很无辜，毫无愧疚地撒着谎：「其实我也不清楚啦，不过他自此至终也只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惊疑他怎么还会和你说话。
    阁主大人自己也觉得很不科学，以前第一次被发现可以说是巧合，这次接触时间也不长，怎么就能从那张怪物脸上找到自己痕迹了呢？
    他眨了眨眼：「把脸洗干净，否则最好别接近我……什么的。」一脸玻璃心碎了一地的凄切表情。
    「……」小红默了。
    这句话，她刚才其实就想说了，真的！
    「好，你先回去把脸洗干净。」小红慈悲为怀地摆摆手，表示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阁主大人笑得天真无邪，迈着轻快的步伐窜回了小姐的房间。
    师东霞应该还在和楚衣冠禽兽在约会，今晚似乎还有灯会什么的……
    竹阁主大人自力更生，烧了一桶热水就往里面钻去，用手轻撕下侍女小绿竹的面具，颇感心疼地洗去上面的胭脂。
    在江湖上，以现任华绝阁阁主最为神秘：据说此人貌若天上之仙，艳压华绝阁群芳，一把「风华绝代」竹骨折扇作为武器，扇过之处，无人不折。
    然而，这只是江湖上未见过他的仰慕者们，对这位三年前刚出江湖，就折服了当今武林两大美女的神秘人物的描述。
    而还有另一种来自嫉妒者的传闻是这样的：华绝阁阁主其实精通南疆蛊惑之术，会做一手好面具，他身旁如云美女就是可怜的受害者。还说到有人亲眼见过他的真容，其实就是一个长得头尖额窄眼神猥琐的老头儿。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武林公敌，呼吁大家应该都要杀了他为武林除害。
    他听着当今江湖上第一大美女带来的这两种传闻，对一旁兴奋等待他反应的紫衣少女轻轻一笑，声音异常温柔：
    「你喜欢被扣工钱，还是假期？」
    少女马上一脸正色：
    「人家刚才只是在梦游，抱歉打扰到您了。」然后轻盈地飘了出房。
    「……」
    竹岚语顿感头痛，扶额微叹。
    其实这两种传闻都沾到了边，只要稍作删减就是他当前的形象了。
    不过，当今天下能睹他真颜的不是没有，只是宁风并没有八卦的习惯；楚雪衣是朝廷中人，也不怎么过问江湖之事；华绝阁里他的部下们虽有职业八卦心，但还是碍于阁主的威严不敢多话。
    于是现任华绝阁阁主便成了一个传说。
    不过也仅限于现在的传说。竹岚语用水瓢舀起一瓢水从头淋下，清洗身上的脂粉味。
    热水浸湿了他的眉睫，在他的眸子里氤氲出一抹淡淡的水气。竹岚语低头看水面模糊的倒影，一张年轻的脸庞，说得上清秀斯文，最好的隐藏就是放在人堆里，这样谁也找不着他，除了……
    用双手把水扑到脸上，才觉得已经有点微凉了，果然还是春天呢，他面无表情地起身。
    似乎装得太多，有点累了，现在连普通的表情都懒得做了。
    想来宁风总是面无表情，肯定也是觉得这是最省力的表情吧？
    「竹阁主，在女子寢室中露出真颜，不怕被发现吗？」
    就在他穿衣时，只闻一个调笑般的男声闯入，他转身却未见其人，眉微皱，回过身对已然在他身前笑得桃花眼半眯的红衣男子道：
    「楚楼主，你一身红晃晃的，是要去成亲呢，还是杀人呢？」锦衣楼楼主喜穿白衣，但出任务时总是一身红，据说这样能掩盖他身上的血色。
    桃花眼尤其无辜地眨了下：「如果对象是竹阁主你，我自然是选前者的。」
    语外之意是，他是要去杀人的。
    竹岚语冷笑一声：「呵，不知是那位恶贯满盈的，需要您堂堂锦衣楼之主屈尊降贵，亲自追杀？」这不一直都是杀手塔的工作吗？
    楚雪衣没有奇怪他恶劣的态度，虽然资料里没有，但他能感受到这位开了各种小倌馆、勾栏院的阁主大人其实很排斥男风。
    他倒了杯茶悠然坐下，一点也没有正在追杀某个人的样子：
    「最近这里龙鱼混杂，每个人都几乎是心怀不轨，」指指自己和竹岚语，「今日与师小姐游玩时，听说寂静了三个月的采花贼又在杀手塔的眼皮底下重出了江湖，那小贼武功造诣可比阁主你的还要传奇，阴损招数已然成为了其它采花贼争先模仿学习的宝典秘笈……说实在的，我很感兴趣。」
    听到对方谈论自己的武功造诣，竹岚语心里苦笑了下：「的确，难得有采花贼能混到如此地步……但，楚楼主不怕魔教找麻烦么？」
    他这具身体筋骨倒也不算太差，但早已过了练武的最好时机，何况他一直在研习阵法，对武功更是一窍不通，看上去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
    楚雪衣笑得桃花眸子弯弯，一脸的自负：「啊，竹阁主不必担心在下，朝廷也正有意为武林除害呢。」
    说完，他微挑眉，同时轻盈地掠出了窗户，只留下幽幽一句话：
    「阁主自己也要小心为好。」
    竹岚语一手将未饮尽的茶倒出窗外，一手戴上了面具，放好杯子弓身迎接打开了门的少女。
    在远处屋顶上看他倒茶的楚楼主遗憾地叹息，还以为他会帮忙喝掉呢，可惜了他特意深抿下的无色唇印了。
    之后，红衣翩飞，映衬着月光，那身影显得格外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