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余花之雨,断鸿之音 第三十五章 夜静更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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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后,史军于山间扎营暂且休整。月明星稀,晚风拂面,若云站在营边,仰望苍穹,感受着这份不真实的宁静,心中一片空荡。身后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她回首见到来人的一瞬不由惊讶地起身,“史王……”
顿了顿,若云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地道:“多谢您的相助。”
“不必道谢。”韵之淡然回道,“寡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将,你的英勇倒丝毫不逊于男子。”
“大王过奖了。”若云一向坚定的面容露出几分颓然,“不论我怎样磨练自己,终究救不了这个国家,失去了武京,我已经不知将来该如何是好。”
“你认为自己走到绝路了吗?”韵之轻声问。
若云默默颔首,被曲次收养后,她便只为守护曲家与芦国而活,无论多么艰辛亦不曾退缩,然而如今一切都于眼前崩塌殆尽,让她陷入无尽的迷茫。
“如果你认为前方已是绝路,那就由寡人为你开启一扇门吧。”韵之忽然说道,神色十分郑重,“到安平去,振作起来,你的人生还很长。”
望着韵之认真的表情,若云不禁愣住了,竟莫名地有些感动。半晌,她才回过神,“我明白了,谢谢。”
“不必客气。快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韵之微微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若云点点头,转身离开。她刚走不久,便有一个悠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上挑的语调带着几分余韵,“你还真是擅长收服人心。”
韵之回过头,沉静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面上撩起一个隐约的笑容,“这种时候不陪着若空吗?”
怀铭笑眯眯地道:“若空说想自己静一静,把我赶出来了。”
“那么你就在这里吹吹风吧,顺便我有话想问你。”韵之说着语中带了深意,“怀铭,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怀铭的笑容一瞬间也变得意味不明,“我想要的,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
韵之面无表情地望向布满薄云的天际,“无论是权势、信任、归宿,亦或是一个繁荣的国家,我都可以给你。但你要记得,这个国家的名字永远是史国。淮国终究已成为过往,一切终将不断前进,若想逆其道而行,最终只会让自己殒命。”
“……果然被你发现了。”怀铭轻叹一下,走到韵之身旁,手指轻轻抚上身侧的树杆,摩挲着一道道粗糙的纹路,面色有几分严肃,“刚与你相遇时,我确实曾想借史国的手除去滦国,然后夺下这个国家,让淮国再度复活。但渐渐的我却动摇了,在遇到若空后,甚至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些重要的羁绊让我无法也不愿意再度成为那个孤高的顾铭。其实我早就明白,当初在临风,放弃淮军而选择师父的我,已失去了成为君主的资格。现在我所想要保护的一切都在史国,所以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做出对史国不利的举动。”
韵之重新看向怀铭,隐隐有些惊讶,“没想到你竟这么坦诚地将一切说出。”
“因为我知道,你早已把我看透。”怀铭眯着眼笑起来,“你真正感兴趣的其实不是天下,而是人心吧。”
韵之遥望一轮皓月,笑容带着几许复杂,“也许是吧。”
武京城中,一抹月光跌落于斜飞的檐角,如水光般溢出柔和的光芒。经过战火的雕梁画栋蒙上抚不去的沧桑,静静矗立在夜空下。长长的回廊中,秋煜漫无目的地前行着,想到非沄得到明汐后今夜便没有让他侍寝,胸中不免有些酸涩。
神思不清地行走着,秋煜竟不知不觉来到了非沄的房前。房内传出明汐几乎是在哭泣的呻吟,带着几分怨恨与悲鸣。非沄的低吟也时不时响起,暧昧的气息仿佛薄雾般自房中弥漫而出。
秋煜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非沄和明汐的欢爱之声犹如一把利刃,自耳膜刺入,深至心底,挑起一阵怒意,又被冰凉的悲伤瞬间扑灭。他急忙转身离开,脚步略显蹒跚,脑中渐渐浮现着过往的片段,面上勾起一抹失落的笑。
那时年仅八岁的秋煜仅是非沄身旁的一名侍童。当时非沄还不是太子,总是带着他一同习文学武,甚至准许他直呼自己的名讳,二人关系密切。一个落花纷繁的暮春,又一次在与非沄的比试中败下后,秋煜坐在地上笑着摇首,“还是你比较厉害,我从来没有赢过你一次。”
非沄笑着向秋煜伸出手,“因为我要保护好母妃,让她看到我得到天下啊。”
秋煜拉住非沄的手站起来,“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到的。”
非沄点点头,笑容充满朝气与自信。忽然,他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将手中的剑递给了秋煜,“小煜,这把剑是母妃给我防身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以后就由你代替它守护我吧。当我君临天下时,我要你站在我的身边!”
乱花纷飞,如彩蝶一般萦绕在二人身侧,芳香四溢,花落满地绽放一庭春色旖旎。灿烂的朝阳映着非沄的笑颜,情谊真切。秋煜的心弦从此便只为他而奏响,穷尽一生也无法转移。
轻抚下摆,秋煜倏地跪下,片片花叶落于他的衣襟与青丝,衬得那张精致的面容更加明丽,“当年我是被你和娘娘救下的,即使没有这把剑,这条命也早就是为了守护你们而存在的。”
“你在说什么。”非沄皱了皱眉,将秋煜拉起,掰开他紧握的手指,将长剑交入他的手中,“我不需要你报恩,而是想要你发自内心的愿意留在我身边。”
闻言,秋煜眼中几乎快要涌出泪水,稚嫩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嗯,从今以后,我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你,我会永远待在你身边。”
从那之后,那柄长剑便再也没有离开过秋煜。然而所有的一切在非沄的母亲去世时轰然崩塌。获得太子之位后,他不择手段地除去所有兄弟,登上王位,不断向前行进着,眼中只有这个天下,再也不曾回首将目光放于默默追随的秋煜身上,即便要求秋煜侍寝,也从未有过一分一毫的温柔。幼年时那些温馨的过往犹如轻薄的云烟一般,早已被他毫不留情地自生命中拭去。
手指紧扣着回廊的栏杆,秋煜垂首看着自己朦胧的影子,低低的沉吟似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只要得到这个天下,他的目光就会重新看向我了吧……”
“这可不一定。”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秋煜一惊。他回过头,凌幻正摇晃着一个酒壶,懒洋洋地看着自己,“大王后宫的妃子和小倌可不少,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对谁动心?”
秋煜冷冷看了他一眼,猛地夺过他手中的酒壶,仰头灌下。凌幻顿时惊道:“喂!这可是我刚刚才弄来的好酒,我自己都还没喝呢!”
话音刚落,秋煜就握着酒壶咳嗽起来,烈酒烫过喉咙,心中的抑郁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眼角竟泛上了咸涩的液体。凌幻急忙接过酒壶轻轻顺着他的背,“你也真是的,才十九岁干嘛这么折磨自己的身体,都瘦成这样了。”
秋煜擦干唇角的酒,语调不带任何感情,“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本来也不想管,谁让你抢走了我的酒壶。”凌幻撇撇嘴,背过身便提步离去,“最后忠告你一句,对君主还是不要用情太深,否则最终伤的只能是你自己。”
凝眸凌幻离去的背影,秋煜无声地叹息着,面上挂满无尽的落寞,“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