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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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监熟门熟路地入了国府就径直往书房而去。
    赢渠梁正负手迎窗而立,闻得动静转过身来,道:“景监来啦,又有什么好消息呀?”
    这些日子以来,秦公与魏国士子昼夜长谈的消息如生了翅膀般很快在上流士族及老百姓中散播开来,捕风捉影的传闻让人们津津乐道之余兼有各种动作,景监便负责每日收集再向秦公禀报这些情况与士族们的新动向,赢渠梁管这些沸沸扬扬的事为“好消息”,对种种揣测他只一挥手,笑道:“让他们议论去,先吹吹风也好。”
    景监忙得恨不能多生出副手脚来,心里却甘之如饴。
    车英惯会泼他冷水的,笑说“你倒比卫鞅还喜不自胜。”景监“嗤”一声,回道:“我这是替君上和卫鞅高兴啊。”车英这次倒不再抢白他,作为卫尉车英对秦公求贤之心切不可谓不清楚。
    连日里,赢渠梁一直在反复思量,细细斟酌,他深知在这至要关头,一切都须设想周全,要谨而又慎,所谓一招错满盘皆输。
    眼下流言四起,但其共同点倒是一样的,那就是秦国将大动干戈,秦公和卫鞅商讨三日三夜是要将秦国怎样?不论结果如何,未知的变化总令人忐忑不安。
    赢渠梁深知以卫鞅为首发起的变法即便有自己的全权信任与支持亦前路艰难,他不能让卫鞅显得锋芒太露,在此之前他须先作一番妥善的安排与铺垫,他要为变法之路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稍有差池便极有可能给秦国的未来和卫鞅埋下永久的祸患。
    时值初冬。
    赢渠梁展开了一系列在外人看来颇为不解的举动。他先拜卫鞅为客卿,赐宅邸一座——这与世人以为的卫鞅即将一步登天的想法大相径庭,紧跟着他又颁召令招贤馆所留士子皆外派为县令、郡守和实权官吏,其中那个出色的王轼直接官拜栎阳令,此举令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在人人皆费思量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日子里隆冬已至,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栎阳城。
    赢渠梁并没有停止他的动作,接下来他先连夜与兄长即左庶长赢虔密谈,后与景监、车英定下计议,在第二日的政议堂上,赢渠梁接连颁布数道诏令,他将上大夫甘龙和赢虔等三位实权在握的大臣官职各升了一级,景监车英二人则分别降为长史和栎阳将军。老臣们在沾沾自喜之际又莫名困惑,有些虚职远不如实吏权力大,而且景监是秦公近臣,何故也降了职?各种喧嚣与猜度声随着秦公接下来的沉静和寂寂平常的日子逐渐消弭无踪。
    卫鞅的客卿府是一个两进院落,前面的小庭院格局虽不大却因植了几株白梅而多出几分别致的意境。
    白雪皑皑之际,梅花吐蕊,甫入院内就能闻到一阵飘渺的冷香。
    好一段时日无人来扰,卫鞅埋头书房乐得自在。
    这日景监顶着鹅毛大雪前来拜访,他进得门来就卸下斗蓬交给一边的仆人,拱手大笑道:“客卿府果然与众不同啊。”卫鞅忙走出书房迎出来招呼出声并回礼,闻言认真想一想,道:“景监说的是那些士卫吗?”
    卫鞅自己是昨夜才发现发现府外有暗岗护卫的,他感激秦公的用心,也不以为意。
    景监煞有介事地摇摇头,“非也,”他搓搓手一指窗外道:“那几株梅花,俊俏得紧哪。”
    卫鞅不甚在意的样子,回道:“景监若喜欢,尽可移去。”
    “不敢不敢,君子岂可夺人所好。”景监笑眯眯地直摆手,他今日着青绿色暗纹长袍,发间堇色束带衬得发色如墨。
    二人说笑间,仆人已端来热腾腾的米酒与羊肉羹,闻得满室温香,景监又长叹一声,卫鞅问他何事,只见景监眼珠一转,笑道:“君上居然把国府里手艺最好的厨子派给你了。”卫鞅一笑,随意应道:“嗯,景监兄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这几个人做事都很周全。”言罢便举起自己的陶杯示意景监喝酒。
    景监见状暗想,莫非卫鞅除了“家国政事”之外对余事皆不上心?若果如此,倒可惜了他生得这般禀赋。
    饭毕,二人说笑一阵倒也其乐融融。
    雪势稍歇,景监起身正欲离去,忽见府内一仆人匆匆行来,躬身道:“大人,有客来访。”话音才落,就听一阵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客来访,先生在家否?”
    卫鞅与景监忙迎出廊外,果然见到大步走进来的赢渠梁,他身后跟着车英。
    四人照了面,赢渠梁言笑晏晏,“景监倒来得勤啊。”车英溜一眼景监手上的披风,笑道:“我们一来长史大人就要走吗?”说得景监一时无语。
    卫鞅拍打几下赢渠梁沾了雪花的披风,道:“下这样大雪,君上怎地来了?”一面请他们入内。
    此时卫鞅和景监恰恰并肩而立,赢渠梁看了眼面前玉树临风的二人,携了卫鞅的手走了几步,放开卫鞅的袍袖看着他笑道:“记起先生这里有几株白梅,雪天赏梅最是应景。”
    景监忙应道:“正是呢,我方才一进来就留意了。”遂站在廊下不动,车英亦立于原处。
    卫鞅想,秦公许是国事缠身难得闲暇,即使他对赢渠梁所言冒雪前来只为赏梅的行止并不以为然,但仍与他并行同往庭院西南角走去。
    白梅如雪,层层叠叠美不胜收,赢渠梁深吸一口气,道:“果然是暗香袭人。”侧头看着卫鞅,卫鞅此时立于梅树之下,他雪白的外袍与梅花白雪溶为一体,赢渠梁近前探出手,卫鞅一愣,“君上?”赢渠梁拂去他肩头的花瓣,笑了一笑就退开了。
    多年后午夜梦醒,赢渠梁恍然又记起那一幕,卫鞅明亮的眸子里映出自己带笑的眉眼,帮卫鞅拂去肩头落花时,对方白色的发带随风飘起掠过他的手指,那感觉竟是缱绻而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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