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心系天下胸怀寰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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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遵旨,”景华微微顿一下,挺直腰杆,唇齿开合,不紧不慢,“父皇,我大成帝国地大物博,物资丰厚,再加之父皇登基以来轻徭薄赋,民生日佳,此时若是抽调个十万兵马倒也不在话下,但儿臣想,父皇不敢贸然出兵的原因,除却那凉州城一城军民的性命,亦是顾虑到这天下到如今此等繁荣的地步,甚为不易,百年之基业一时之间不忍撼动,不愿就此毁去。”
说到此处,景华抬头对上允成帝大为惊叹的双眸,轻抿薄唇,继而道,“父皇既不愿割让城池忍气吞声让敌虏长驱直入,亦不愿大动干戈拥军北上令江山破碎飘摇,常言道,世间并无双全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过,儿臣这一计,却是全了父皇两头的顾虑。”
“太子殿下,老臣等为官数十载,殿下所言,臣等已细细思虑几番,却无两全之策,不知殿下如何在这短短片刻间便已想出卓绝的计谋?”几位重臣听此一言,面带不屑与嗤笑,齐齐看向了年幼的太子。
景华听这言语中颇为自负以及鄙夷的意味,不由笑道:“左相玩笑了,不过是一小小计策尔耳,何来卓绝计谋,至于大人的问题,不若,”景华停下来,侧身看那左相长孙弘毅,纵然身形矮了那么许多,气势却是丝毫不输的,这样斜斜看过来,反而多了几分睥睨众生的意味,这一刻,殿上这些披荆斩棘栉风沐雨的肱骨大臣,无一不倒吸一口冷气,这少年眸中的肃杀之气丝毫不逊于殿堂最高处那个帝国掌权者,真真教人毛骨悚然,景华嘴角微微一弯,正了正身子,继而道,“父皇,你大可挥军北上,相信西凉早已派出探子潜入城中,稍有动静便会传回西凉,同时,派出和谈的使臣前往凉州城,与西凉贼子斡旋,往下的话,儿臣便不必再说了罢。”
言毕,景华再次抬眸对上允成帝的双眸,眼神向两侧斜了斜,允成帝便会意了,提笔道:“诸位爱卿且先退下,朕与景华还要叙一叙他近几日的功课,至于景华方才所说这一计,倒是有些道理,待朕斟酌几番,明日朝堂之上再议。”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告退。”
见众大臣退出去,常乐亦尾随出去守在殿外,大殿厚重的殿门阖上,景华才舒了一口,笑道:“父皇,儿臣这一场戏演的可好?”
允成帝却愈发愁眉不展,向景华招一招手,拍拍宽大的龙椅,道:“景华,你上来,坐到父皇身边。”
小人儿闻言,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上前去,坐在龙椅上。
“父皇……”
“嘘,别说话。”
景华一怔,缓缓坐直身子,学着允成帝的样子,正襟危坐,只觉得后背空空荡荡,面前如临深渊,这个宽大的龙椅,即便是坐了两个人在上面,依然觉得无人可依,无处可靠。
静静坐了半个时辰,景华到底是个孩子,早已浑身难受,如坐针毡,允成帝抚一抚景华的发顶,轻轻道:“景华,你虽然天资聪颖,父皇只怕你熬不过这帝王之刑,这枯坐之刑,便是日日要承受的,父皇方才的苦闷与踌躇并非都是演戏,半分无奈倒是真的,朝臣之中有多少西凉的奸细,有多少被西凉盯上意欲收买,每每想至此处,父皇都觉得周身悬着利剑,稍有不慎,不只是朕,这大成帝国,都将满目疮痍,千疮百孔,殚精竭虑之刑,亦是每日的必经。”
允成帝垂眸看向景华,景华抬起尚显稚嫩的脸颊,轻轻笑道:“父皇,民间有一句老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儿臣的事情,父皇何苦操心,若是儿臣熬得过,那便是儿臣的福分,若是儿臣熬不过,左不过天下易主,另觅贤君,儿臣不过是失却身份飞入寻常百姓家,想来江湖快意潇洒的日子,倒是不错的。”见允成帝意欲开口,景华赶紧道,“父皇,还是来说说这西凉的烦人事儿罢。”
允成帝见景华不愿谈及皇位继承,只当他是年少贪耍,不愿被皇位束缚,便作罢,笑道:“你方才那计策怕是要遭那几位的嘲笑了,他们便是因为此计太过拙劣才没有向朕提出,你自信满满提出这等计策,他们一定暗自里早已笑翻了罢。”
“父皇既然没有戳穿,想必也是想看看儿臣到底能狡猾到何等程度罢?那几人中,必是有奸细的,不过父皇,你看出来是谁了么?”说罢,景华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道,“儿臣可是将身子背过去了,什么都没看到……”
伴着景华狡黠的一笑,允成帝眉宇间却凝重了几分:“你也看出来了罢,兵部尚书龚树德,只有他一个舒了一口气,其余几位嗤笑之后皆是凝重的神色。”金口玉牙咬在一起,“凉州城布防图,他再清楚不过。”
“恐怕不只是龚树德,父皇难道不知道,心怀不轨的,往往是,”景华眼神一黯,一字一顿道,“最不露声色的么?”
允成帝略一沉思,大惊道:“你是说……”
“今日称病的那位权臣——右相欧阳段!”
“他若是……怎会称病,岂不是更引人怀疑?”
“父皇你的怀疑不是早已被自己打消了么?”
“……”允成帝看了景华一眼,目光中有欣赏有赞叹,甚至有一丝恐惧,怔愣半晌,脱口道,“有时候,朕竟看不懂你?”
允成帝在与景华对谈之间自称为朕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景华的城府每每让这个从后宫夺嫡一路血拼出来的男人不寒而栗的时候,朕这个刺耳的字眼就出现在这对父子之间了。
景华不以为意,只是笑笑,这笑容之中有着过尽千帆的沧桑,那绝不是一个十岁的少年应有的笑容,允成帝容色为之一滞,景华道:“父皇,儿臣不过是个双手尚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而已,父皇何必心惊。”
言毕,已轻轻跳下龙椅,退下大殿,深深鞠一躬:“父皇,方才是儿臣僭越了,还望父皇恕罪,儿臣告退。”将将退出大殿的时候,回身道,“父皇,儿臣以为,有时候,看起来最可笑的办法,未必就不是解决事情的捷径,还望父皇细细思量。”
允成帝看着那扇再次阖上的殿门,一时间竟有些怔愣,不得不说,他这个儿子,尽管只是稚嫩的年龄,却老成练达的惊人,而有时又幼稚天真的可笑,真是叫人难以看透。
他堂堂一朝天子,竟然看不透一个仅有十岁年龄的孩童,甚至看不懂。
深深的失落袭上心头,允成帝强令自己挣扎出来,思索退敌之策,以及——太子那一番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