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芳华,一念成诀  只有香如故——凌霜华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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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生命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忆及,仿佛前世,又仿佛昨日?
    你的生命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想起,不是俏丽身影,不是耳畔银铃,却是一片淡淡光华,一派幽幽意境?
    你生命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流离现世里,仿佛暗夜的一盏灯笼,用柔柔的晕黄的光呵护你疲惫的旅途?
    你能否如此幸运地遇见她,一如丁典遇见凌霜华?
    在那样步步陷阱,时时仇恨的《连城诀》里,可以遇见人淡如菊的凌霜华,不仅仅是丁典此生的幸运,也是读者的幸运。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出自司空图的《诗品》,置于此地,却是应时应景,贴合无比。于那般秋日,天高云淡,风和日丽,于那菊花丛,流光敛紫,争妍斗艳,回眸遇见了你。清秀绝俗的少女,穿一身嫩黄衫子,正在观赏菊花。她见丁典注视着她,红着脸为丫鬟道歉。只一句话,却让人想起“莫道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一见钟情。
    女子的美丽最难描摹,容颜的娇美,声音的清甜,华服的精致,气质的高雅,一笔笔勾勒,细腻不能再细腻的工笔白描,也难表现十之一二。偏偏是那虚笔,“人淡如菊”,一语道尽她的意与态。
    “清淡”是对这个大家闺秀,翰林千金最好的评语。在花团锦簇的年纪,这个女子的清淡让我感叹。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他们的相遇太古典,也只有这古典的诗能够配得上。丁典痴痴傻傻,心里七上八下,又欢喜,又害怕,像初坠入情网的小伙子一样。他在凌府门外踱来踱去,自己都不知道在盼望什么……
    他在凌府外的石板上坐了一夜。
    丁典再也不会爱一个人爱到这般寤寐思服,爱到这般手足无措。想来,凌霜华也是如此吧!
    两个人交谈只有一句,却以花传情,六个多月,不论大风大雨,大霜大雪,丁典天天早晨去赏花,凌霜华也是风雨不改地每天换一盆鲜花。她每天只看他一眼,决不看第二眼,然后满脸红晕地隐到了帘子之后。
    忽然记起张爱玲的《半生缘》,无论后文如何凄凉,前面却是这般地细密绵软,让人有恋爱的心动。凌霜华与丁典的爱情也是如此。
    “他想对她说爱的时候,语无伦次,可是她懂了。万千人之间,他第一次爱了,那人居然也爱他。他把这叫做千载难逢。”这句张氏的话却像是凌霜华与丁典爱情的脚注似的,真真精确无比。
    两个人遥遥致意,却一因受伤,一因迁居,什么都来不及,就这么杳无音讯。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最美好也最无情的假定。只如初见,一切都来不及变坏,美好定格在最初。可是只如初见,我们的爱如何发展、继续?
    如果丁典与霜华能够预见后来的结局,会不会就此止步,你依然是江湖中的侠客,快意恩仇,腥风血雨;我仍旧是深闺中的红颜,岁月安好,静待良人?
    我猜不会,爱情,怎么舍得轻易止步?
    再见,是一年多以后了。
    她终于说话了,问:“你生病了么?可瘦得多了。”
    那样家常的一句问候,却让我心疼不已。
    接下来的是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大半年的日子,两人携手漫游,无话不谈。
    就这么下去,快活到没有了自己,不知今夕何夕。
    爱情果然与婚姻是不一样的。他可以全身心地爱这浊世里的一抹清丽红颜,却也得接受她的父亲。凌小姐和他说了许多关于父亲的话,他也是爱得深沉,完全忘了之前被人的百般搜寻,对于人性的贪婪与毒辣仍旧参不透。只是觉得这个未来的丈人发财之心忒也厉害,已经这般文武全才,又富又贵,何必再去想什么宝藏?
    还是低估了人性呀,听得凌小姐转述她父亲的应允,欣喜如斯。转眼间为毒所害,穿了琵琶骨,百般拷打折辱。
    而霜华,要面对的是忽然变脸的父亲,陷入牢狱的恋人。母亲已去世,她于人世的寄托,一为父亲慈爱,一为恋人相守。却一夕之间,前尘过往颠覆,相爱终究相离。霜华其实是最为传统的女子,安稳的时间里有着安稳的幸福是她最大的希冀,却仿佛钟爱的青花瓷自高处落下,自己伸手,终挽留不住,碎在了面前,生生救不得。
    爱一个人,最大的阻碍不是两人之间横亘着千难万险,银河迢迢,而是时间默默,渐行渐远。
    我们可以抵抗一切,却难抵抗如此漫长的时间中的寂寞,你不在身边。
    她竟然能够辗转引得贴身丫鬟来见上他一面。高楼窗槛,鲜花吐艳,是她一颗心最好的诠释。而且一日日,一年年。
    人淡如菊,不仅仅是菊花般的气韵,也是菊花般的品性,凌霜而华。(金老为她取的名字真可谓名如其人)
    细水才能长流,静水方能流深。旖旎的爱情化作了日日思君不见君,绕指柔偏成了百炼钢。凌霜华没有选择屈从命运,也没有用死来抗争,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苦苦支撑。
    忆起狄云与丁典越狱,到得霜华房间,借狄云之所见来告知我们她清净苦寒:除一桌、一椅、一床外什么都没有。床上挂着一顶夏布白帐子、一床薄被、一个布枕,床脚边放着一双青布女鞋。空空洞洞,让人的心失落之时也被苦涩所充斥。
    又何止是寂寞的生活呢?父亲逼嫁,她却说什么也不答允,在逼迫之下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脸。十七八刀,划在自己脸上,疼得彻骨,也疼得麻木。
    那一刻,是绝望的吧。对父亲的恨,前所未有的具象:爹爹,你原来是这般心狠手辣,以往百般依从,不过是个假象;对丁典的爱,汹涌而至的澎湃:丁郎,我便是为了你而自毁容貌,可你我今生能可有重见之日么?若能重见,我这副样子,又怎好相见?
    一个女子选择自毁却不自杀,需要的是比自杀更大的勇气与坚持。苦恼人生,死亡即是安眠,她却还是要这般活下去,任一颗心,在思念与仇恨中颠沛流离。她怎么舍得就这么撒手而去,任窗槛上的花儿凋零无主,那个在牢房中仰望天堂、仰望星空般看着这些花的人儿会是怎样的失落难过?
    还是要撑下去,争取不了相守,还要争取两人同处一个世间,不然,阴阳永隔,如何不寂寞?
    总有点疑惑,都付出了这般代价,还有什么代价是付不起的呢?丁典告诉了她“连城诀”,拿去给了父亲,换两人的一生,不是很好吗?金钱于她和他,不过是粪土,他们要的,也只是相爱相守。
    可是她没有。这是她的尊严,交换的东西终究是假的,哪怕到时父亲演上那么一出“乘龙快婿”的戏码,她要的,从来都不是父亲的承认。
    这更是她的坚定。正如丁典信守着对梅先生的一诺,她也信守着对丁典的一诺。这些诺言都未出口,却千金难赎,驷马难追。
    霜华至此,可以称为侠矣。
    父亲凌退思终虎毒而食子,亲手把女儿活埋,来造一场阴谋。丁典情恸,果然中计。后来狄云历经了辗转,让两人同棺而眠。
    揭开棺盖,那棺盖背面是:“丁郎,丁郎,来生来世,再为夫妻。”
    此情,上穷碧落下黄泉,至死不渝。
    霜华如菊,我却忍不住用了梅花的判词:“只有香如故”。
    因为她不但凌霜,而且傲雪,即便零落成泥碾作尘,也是淡淡花香如故,让人不忍忆起,又难忘记,那花香仿佛落在心口的泪滴,融入我们的生命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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