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道。墨华脱掉染了血的上衣扔在一旁，光裸着上身盘膝坐在床榻上，试着运气调息。他试了两次，每次内力在体内运转的时候都会遭到阻碍，如果强行运转便会经脉逆流。墨华沉默的放下双腿，脸色有些苍白。他在柜子里拿出一套青色长衫穿上，出了门去马圈。
    魅影安静无声的吃着马槽里的草，听到脚步声抬头用他那双骨碌碌的大眼睛看墨华。墨华走上前，伸手抚摸它的鬃毛，喃喃道：“好孩子。”
    魅影将头靠过去，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胸前。马的嗅觉极好，战马对于鲜血的味道十分敏感，似乎闻到了墨华身上的血腥味，魅影侧头在墨华胸前蹭了蹭。
    墨华拍了拍它的脑袋。马儿也许知道墨华受伤了，可是它不知道墨华心里面的担忧，它现在的乖顺只是因为它知道自己回家了。墨华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前去瑞王府。
    瑞王爷即是二王爷，虽算不得权倾朝野，但在众王爷中也是势力最大的。瑞王府门前灯火通明，门两侧的灯笼上的瑞字苍劲有力。墨华伸手摸出腰间的玉牌，亮给守门的护卫。护卫一脸的不耐烦，探头看去，看到墨华手里玉牌上的逸字，瞬间一个激灵，奇怪的看了墨华一眼，念叨一句“来得真快”，也不通报，直接领着墨华进去了。
    站在一处院落的门口，被一个小丫鬟拦了下来，说瑞王正在沐浴更衣，让先去偏殿稍等片刻。小丫鬟偷偷看了墨华面无表情的面容，脸上悄悄一红。
    墨华坐在椅子里，紧锁眉头。果然等了片刻瑞王就来了，一身便服，头发湿漉的披散在肩上，对着站起的墨华一摆手，道：“也无外人，不必拘礼。”
    墨华点了点头，也不坐，抱拳问道：“王爷，墨华心中一事不明，王爷是如何得知魅影在相思阁的。”
    瑞王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鲁莽。“本王在那里听曲儿，就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牵着匹马出现在相思阁门口。那魅影可是战马，就是随便拉来一个百姓也会看出那马的不凡。本王自然就留意了一眼。”话说到此处，白亲城自后堂走出来，手上端着一碗茶，走到瑞王身边放在他手边。然后后退一步站到瑞王身侧，目光扫过墨华的时候目光紧了紧，没有说什么，负手而立。
    “还有什么疑问吗？”
    “王爷可知那白衣男子是什么人？”
    “这本王可就不知道了。”
    “如此，多有叨扰，属下告退。”话落，墨华转身欲走。
    白亲城上前一步弯下腰在瑞王耳边耳语一句，瑞王道：“慢着。”
    墨华停下脚步，转过身颔首而立，眼睑垂下，并不说话，只等吩咐。
    瑞王并不喜欢墨华这样的性子，话不多也不让人看到他的目光，收敛所有的情绪拒人千里，这样便无法揣测他心里的想法。不过，对付这样的人自然其他办法。瑞王眯起目光，道：“你的伤如何？”
    “无碍，多谢王爷关心。”
    “我看你的气息不大好，因该内伤很严重。”开口的是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白亲城。
    “是，调理些时日会慢慢好的。属下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属下告退。”
    “你家王爷不在，你能有什么事比自己身子还重要。亲城，你带墨华下去看看伤。本王要歇息了。”
    “是，王爷。”看着瑞王走出去，白亲城走到墨华身前，道：“走吧，既然我家王爷有心，你只管受着就是了，害怕我会害你不成，再说你的伤也的确需要帮忙，你就别撑着了。”
    墨华想了想，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一处别苑，亲城说是他住的地方，平日里不会有人来，也不需要打扫，所以清静的很。
    墨华盘膝而坐，腰挺得笔直，双目紧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身后的白亲城也同样盘膝而坐，双掌抵在墨华的后背，紧闭双眼收敛心思，用内功心法帮墨华慢慢调息。单人的床榻上坐两个大男人略显拥挤，好在此时天气寒冷不显燥热。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白亲城收了内力，将双掌放下，道：“今天就到这里，你暂时还不可运功，强行运功的话会经脉逆流，走火入魔。”
    墨华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点了点头。他放下双腿欲下地，却身子一晃歪倒在床上。他的体力已经透支了，在相思阁那一场打斗让他的内力消耗殆尽，刚才又一番运功疗伤，浑身已然脱力。
    白亲城笑着拍了怕他的肩膀，然后穿上了鞋子下床倒了杯水仰头一口气喝干净。“你好好休息吧，放心，我也不会害你，逸王府没了你也不会起火，你急什么。”放下杯子，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有趣的看着墨华隐忍着表情的脸，“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倒是稀奇了。不过话说回来，就为一匹马，至于你这么拼命吗？”
    墨华歪倒在床上，听着亲城的调侃也不反驳，半晌，淡淡应了三个字出来，“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你为逸王卖命，我为瑞王卖命，说起来咱俩也是一路人。我觉得你这么做不值得。”
    “值得。”这次墨华倒是回应的很快，“那是主子的战马，你没上战场打过仗，你不懂。”
    “哈，我没打过，你就打过吗？别怪我直言，他的马丢了他会着急，若是你受伤了，他会着急吗？兄弟，听我一句劝，以后别这么拼命，你要是废了，对他再衷心，也是没用的，他早晚会无情的把你抛弃。”白亲城拿起火折子，点上了油灯。
    似乎是陷入了什么情绪，又似乎是被亲城的话触动了，墨华仰头看着床帐，默不作声。白亲城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然后给墨华倒了杯水，递在他手边。
    墨华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了水杯喝一口润了润苍白干燥的唇，道：“主子没有我也可以，可是我心里只有主子。”
    白亲城嗤笑一声，“别说这么肉麻，跟你爱上了他似的。”话到此处，忽然顿了一顿，盯着墨华的脸道：“难道，你喜欢逸王爷？”
    回应他的是一片安静的呼吸声，墨华低着头，似乎是睡着了。过了一会，他拿起手中的水杯凑到嘴角，又喝了一口水，道：“你不懂。”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声音。
    “我听说你十四岁就跟在逸王身边，从逸王回长安算起，也已经八年了。据说逸王爷平日里是不要别人伺候，身边只有一个影卫形影不离。日久生情，也难怪。”
    墨华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收回目光，什么话也没说。
    亲城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不见他接话便有些尴尬，想了想其他的事情，问道：“对了，据说魅影的脾气很暴躁，外人是近不了身的，怎么今日那个白衣人牵着它也没见它反抗？”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白亲城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有接触过这么不好交流的人，若不是瑞王的命令，他简直想要翻脸赶人。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墨华忽然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那白衣人接触魅影，我去的时候魅影就孤零零的拴在马棚里。我要带着魅影走的时候被白衣人偷袭了，那人武功很好，他甚至都没有用武器，很轻松的就化解了我的进攻。我觉得，我被算计了。”
    白亲城也沉默了一下，道：“你觉得你被我家王爷算计了？”
    “不是，我没有怀疑瑞王爷，我是觉得瑞王爷也一同被算计了。不过，”墨华翻身下床，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以后不必这么对我，我会认为你们有所企图。告辞了。”
    “等等，”亲城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的伤真的很严重，我白亲城虽然不敢自夸有多厉害，但是我相信王府中绝无第二个人比我对你的伤更有帮助。你我虽各为其主，但也算是同病之人，趁着你我主子还未反目，交个朋友如何。”
    一番话说的真诚，句句在理，一时间墨华也找不到回绝的理由。点点头道：“好。”
    看着墨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白亲城的嘴角弯弯勾起，露出戏谑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