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九、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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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白着一张脸瞪着胡大夫:“我师父在哪儿?他很久没跟我联络了。”胡大夫一摊手:“我哪儿知道。”突然抓着叶开就往马上推。叶开大怒,一把将他推开:“我的事不用你管!带不走,我现在就杀了他。”
胡大夫一个踉跄,回头向傅红雪说道:“快带他走。往这个方向走大概一盏茶时间就能出林子。上了官道往东不远就是巴蜀境地。交汇之处有个御风庄园,离此大概将近一百里地,你们带着李大侠亲笔写的帖子交给庄主林御风,他自然会收留你们。”说着从包袱中摸出一封信来交给傅红雪。
傅红雪接过,将信塞在怀里。胡大夫又道:“秦昭然派人在后面林子里找你们,多半想不到你们会走大路。此刻离得还远,不过你们两个人骑一匹马,也要快些走才行。”
傅红雪点点头道了声谢,走上前几步将叶开抱上马。自己紧跟着跳上马背将叶开禁锢在怀中。转头问胡大夫:“你怎么办?”胡大夫挥挥手:“不用管我,这里我收拾一下。你们先走,我自会找得到你们。”
黄柏此人行事毫无章法毫无重点,且残忍好杀。傅红雪其实也想杀了黄柏,但是杀他一个又有什么用呢?先不说若要杀了他的话恐怕得将这上百个武当弟子尽数杀死。这种事若是真做了出来,那跟灭了孔雀山庄的凶徒又有什么区别?
何况照韩挚话说,黄柏也不能算是首恶,孔雀山庄的事多半是青松的主意。最主要的是,傅红雪不想叶开变成个如那些人一般的杀人狂魔。杀黄柏事小,但若是开了这个口子,往后的麻烦可就大了。
叶开却不知道傅红雪打的什么主意,一个劲挣扎,大叫着:“傅红雪你干什么?他是杀死翎儿的凶手!你难道想放了他?”傅红雪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只能不说话,朝胡大夫点点头,双腿一夹,骑着马就往官道上奔。
叶开十二分激动,挣扎着想跳下去,却被两条铁一般的臂膀箍住,挣脱不得,又气又急:“傅红雪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放走他?放开我!放开我!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我替翎儿报仇?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激动之下脑中晕眩越来越甚,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傅红雪其实很想打晕他,可见他真的晕了,却又心疼,紧紧搂着他,心中发紧。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安的什么心,或许下意识里真的不愿意替南宫翎报仇也说不定。
月光下叶开显得很憔悴,但是紧皱的双眉却显得倔强无比。傅红雪突然觉得有一种无助感涌上心头,叶开迟早会知道真相,自己也能料到他知道真相之后会想要怎么做。与整个武林为敌的事傅红雪自己不是没做过,可正是因为尝过滋味,才更不愿意让叶开去经受这些。
叶开晕了一阵就醒了,睁开眼来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定了定神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刚想要挣扎,却觉得身上没有半分力气,叹了口气软软靠在傅红雪胸口:“你到底要想多久才愿意告诉我?”
傅红雪噎了一下。叶开抬头看看他,又叹了口气:“我有时候是真的想什么都不管了,跟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谁都不见,谁都找不到咱们。可是咱们躲得了活人,却躲不过……”
傅红雪见他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笑容,与其说那是个笑容,倒不如说是心痛到极致时反而淡然的表情。不自禁的摩挲着他的手臂,只盼能稍稍安抚一些,只是一点点也是好的。
叶开却浑然没有感觉:“这几天我一直梦到翎儿对着我掉眼泪,我问她怎么了?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哭。我知道她是伤心了,她怪我没替她报仇,她怪我没跟着她一起去。”
傅红雪浑身一颤,抱着他的手臂猛地一紧。叶开抬头朝他笑笑:“别紧张,我答应过你不会做傻事的。再说我也没脸去见她。翎儿一直对我特别好,好到让我内疚,所以我答应她下半辈子要一直陪着她。不再跟着你不再念着你不再想着你。可是我食言了,我这辈子再不可能陪着她了。我答应她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做到。我只是想,想尽我的一点点力,想替她讨回公道。”
傅红雪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他嗓子口,他很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半天只憋出了两个字:“叶开……”叶开摇摇头,继续说道:“可是我又不能把你拖下水,翎儿跟你没有关系,你不欠她什么。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让你再掉进这无边的坑里。”
傅红雪大怒,把他脸扳过来,口舌突然间被愤怒的真气打通经脉,一番话滚滚而出:“什么你欠她的你欠我的,你背着这么沉重的包袱是为了什么?叶开你给我记着,是你拯救了那个除了恨意除了报仇就没有其他感情的傅红雪,是你把我从坑里拉了上来。我所受的苦不是你造成的,你从小到大背着这么大个包袱难道会过得很开心?翎儿的死不是你的错,你对她食言也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扯?”
叶开张张嘴,望着傅红雪却发不出声音来。傅红雪豁出去了:“孔雀山庄被灭是因为他们怀璧其罪,是因为有人贪婪。是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他们。江湖纷争就像是两国开战,害死了这么多人,可是需要担责任的究竟是谁呢?”
叶开一声不吭的听傅红雪将事情原原本本讲完,垂着眼良久良久没有说话。他许久没有动一下,久到又差点把傅红雪吓着了,轻轻叫了声:“叶开?”叶开却像是被吓到,浑身一颤,眨了眨眼抬起来看他,眼神里一片茫然。
呆呆看着傅红雪,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傅红雪觉得自己都快溺死在这复杂的眼神里,飘渺的声音才传出来:“我该,怎么做?”
傅红雪看他脸色灰败,大为担心,紧了紧胳膊:“胡大夫既是你师父的人,自然不会害我们。先去御风庄园避一阵子,养好了伤再说吧。”叶开又呆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垂下头来,权当默认。
傅红雪拉了拉缰绳,早已不知不觉间停步的马儿心不甘情不愿的小跑起来。不多时上了官道,傅红雪辨了辨方向,按照胡大夫所示,往东边而去。
叶开低着头一声不响,傅红雪不敢打扰,只抽着马屁股不停赶路。那马被打出了脾气,撒开四蹄奔得飞快。耳畔风声呜鸣,两旁的树木不停倒退,看不出来这马长的虽丑,力气却长远,看样子不愁被秦昭然追上。
但是一百多里地,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时辰。颠在马上,就算人没问题马却肯定吃不消。于是便跑一阵走一阵,速度虽说不慢,但马却渐渐喘上粗气来。
叶开看来精神不济,叫傅红雪很是替他担心。傅红雪没料到叶开会对南宫翎也抱有如此内疚的想法,追根溯源,恐怕得将这事怪到他傅红雪头上去。是他拐跑了叶开,而令叶开对南宫翎食言而肥。
可是感情的事哪里能分得清哪些是你的责任那些是我的责任呢。叶开对南宫翎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说不定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在两人没有相识以前,只怕就已经有了定论。
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那个娇俏小女子的面容他都已经记不太清了,似乎不曾认得过。可是却还清楚的记得当初雨中那僵硬冰冷的身体,那个纤细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灵魂。
傅红雪不是不知道叶开一直压抑自己却将最快乐的一面展现在人前。那个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家伙,其实很容易受伤很容易钻牛角尖。
可是他装傻的本事其实并不高明,从一个小小的动作小小的眼神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越是强颜欢笑,傅红雪就越替他心疼。
好在如今两人心意相通,叶开渐渐的也会把他的焦虑他的担心他的不安告诉傅红雪,让傅红雪帮他分担。这几日山林间的生活让慢慢卸下担子的叶开渐渐真正开朗起来,让傅红雪可以看着他大哭大笑,陪着他大悲大喜。
可是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紧绷起来。原本压在傅红雪心头的大石被挖了出来的同时发现叶开心头原来也有另一块大石在。如今两块石头合二为一,将两个人一起牢牢压住,喘不上气,动弹不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长计议四个字说来容易,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靠时间能解决的,很有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麻烦。傅红雪很想跟他说:什么都别管,放下一切重担,轻轻松松陪着我浪迹天涯。
可是他说不出口,以叶开的执念,不可能将这一切都抛弃。南宫翎活着说不定还好些,可如今中间横着一个逝去的人,傅红雪没办法这么说。
原本想好了将这事交给叶开决定,他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事到临头却犹豫起来。傅红雪实在不愿意叶开将这一辈子往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仇恨当中,从此迷失了自己。
怀中的人靠过来,像是十分无力的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傅红雪空落落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想这么多干嘛?此刻,不止是此刻,还有往后每时每刻,这个人都会一直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