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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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浑浑噩噩踏上南去的路,心里有些凄惶。似乎一切又回到起点,带着仇恨出入江湖的少年,独来独往,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这段时间满心满念都是叶开,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明月心了。为了复仇,亲人朋友几乎消失殆尽,唯一生下的一个,如今也丢了。傅红雪心头突然掠过武林第一女诸葛的身影,若是她在,说不定会推断出秦苍的目的,叶开的踪迹。
傅红雪叹了口气,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软弱。当初也是一个人调查,一个人闯荡。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个闯入又一个个离开,只有叶开始终不离不弃。
傅红雪豪气顿生,说什么也要把叶开找回来。带着他,潇潇洒洒浪迹天涯。
此去江南的路程不近,一路马不停蹄鞋袜生尘。叶开不是籍籍无名的人物。江湖其实是很小的,江湖人其实是很无聊的,自己二人于孔雀山庄的事不清不楚的牵扯在一起,总会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总会有人将线索送上门来。
从好处想,叶开不在身边,也算是少了个负累,一个人行动也方便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便是休息住宿,自己一个人在树杈上混一夜也无所谓。他心里有事,脚下便急了。一天能赶两日的路程。离苏州越近,焦急的心态也就越沉稳。
几天过去,江湖上传言愈演愈烈,无非是说傅红雪与叶开灭了孔雀山庄满门,各路英豪嚷嚷着要替南宫家讨取公道。傅红雪被好几批不长眼的拦住打了好几架,都被他发狠劲赶跑了。自己单枪匹马的,虽说武艺超群,毕竟寡不敌众,没几天身上便挂满了彩。
好在都是皮外伤,伤得虽多,丝毫没影响到傅红雪的行程,这一点不得不归功于花白凤对儿子的铁血磨练,傅红雪挨打的本事跟他手上的功夫长进程度基本成正比。基于这一点,傅红雪回忆起母亲,倒也不至于伤感过头。
伤他最深的还是别人无心提起的话语,所有人都认为是两个人做下了惨剧,见到傅红雪便自然而然的问起叶开。傅红雪有苦说不出,只得一味将火气发泄在这些不相干的无聊人身上。
有厮杀,自然有死伤,没过多久,傅红雪又成了那个手上无数血债的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一群闲极无聊的和尚尼姑便又开始新一轮的恶狗争抢肉包子游戏,美其名曰,武林公义!
傅红雪对此十分嗤之以鼻,他的是非观念永远不随大流,不会耍阴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任何灰色地带。你说我灭了南宫全家,那是错的,你打我杀我,自然也是错的,既然都是错的,那我怎么对你都不为过。
傅红雪一路上卧薪尝胆破釜沉舟披荆斩棘有惊无险,终于踏上了苏杭之地。江南的冬天,缠缠绵绵尽是小雨,下的人心底里都是潮的,偶尔几个好天气,太阳多半都是萎靡不振,阳光尽管晒在身上,却没有多少暖意。明明不是很冷,却能感到透骨的寒凉。
苏州有两个秦家,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城内那个是官宦人家之后,据说先祖曾官拜吏部尚书,是个书香世家。城外那家是当地一个土财主,家大业大,也曾供子弟读书,却没有一人考取功名,不过是有钱而已。
傅红雪打听到了这些消息,不免有些犯傻,这两户人家看来均不是江湖人士,那秦苍所说的苏州秦家,到底指的是哪里呢?
在古城的街头,满眼莺歌燕舞,贯耳吴侬软语,傅红雪一片茫然。这种地方是不适合江湖的存在的,太精致太柔弱了,似乎一碰就会碎掉。
傅红雪无奈,只好随便找了家客店住下。半月以来,关于叶开的消息是一丝也无,而其他的消息,他也就只关注了一下武当派。青松道长死了之后,便由他的师弟黄柏继承了掌门一职,原本被看好的大弟子苏均却没了踪影。
这消息又让傅红雪冷笑了一下,看来权利倾轧,便是方外之人,也难以幸免。当初秦苍告诉他们可能是武当派灭了南宫一家,他便一直认定了事实便是如此。此刻发现秦苍早已设下陷阱让自己心甘情愿往下跳,倒有些怀疑武当派是不是也被冤枉了。
可是心底里又下意识的觉得这事儿跟武当派还真脱不了干系。不知怎的,虽然秦苍掳走了叶开,可是与他相处多日,傅红雪依然觉得秦苍没有恶意。
他由西至东走了足足半月,这半月来除了打架便是纠结在这些念头上,吃不好睡不香,生生瘦了一大圈。
来到苏州的当晚,傅红雪便去探查了一翻那两个秦家。结果是这两户完全与江湖扯不上任何关系,干干净净明明白白。傅红雪沮丧万分,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江南秀色,在他眼里瞬间变得残败不堪。
在城里住了两三日,正当傅红雪沉不住气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张帖子。送给他帖子的是客栈小二,说是有个姑娘让他将帖子交给这个房间的客人。
傅红雪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五个大字:千帆楼,沉舟。
千帆楼是苏州城中最大的青楼,沉舟是千帆楼中价钱最贵的姑娘。这个傅红雪来的第一天便知道了,千帆楼与沉舟几乎与虎丘一样,成了苏州城的标志。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递了张帖子给傅红雪,不禁叫人诧异万分。
傅红雪决不放弃任何可能得到线索的机会,所以他决定前往。
千帆楼的沉舟姑娘可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常人一掷千金往往连她的头发丝也看不见。然而傅红雪并不知道这一点,在他印象里,这种女人,想来便是有钱就能随便干点什么的。于是当他走进千帆楼直接要求见沉舟姑娘的时候竟然被拒绝了。
这段时间傅红雪身边颇有些银两,那都是江湖朋友们赞助的。一路上傅红雪苦头吃了不少,总要拿些赔偿才是。学着叶开将一张面额挺大的银票扔给满脸铅粉的老鸨,却只得到一下皮笑肉不笑:“这位爷,沉舟姑娘今日不见客。”
傅红雪剑眉一挑,径直往楼上走去。老鸨哪里拦得住他:“唉唉唉,这位公子,说了沉舟今日不见客,你你你……”杂乱里却听见一把清脆的声音说道:“是傅公子么,姑娘有情。”鸨儿呆住,指着那丫头道:“春雪,你?”
那个叫春雪的丫头朝老鸨甜甜一笑:“妈妈宽心,姐姐今日有兴致。”说着便引着傅红雪进了走廊尽处的一间房里。房内布置倒也不见得有何特别,却叫人感觉这里并非烟花之地,舒适宜人。
一个女子笑吟吟的站在门口,向傅红雪道了个万福:“沉舟恭迎傅公子。”这女子也不见得有天仙一般的美貌,却叫人一见之下便感到无比亲切。傅红雪开门见山抱拳道:“不知姑娘找在下来此何事?”
沉舟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傅公子请,沉舟略备薄酒,还请坐下再谈。”傅红雪点了点头,随她来到桌旁坐下。桌上摆了几盘精致的小菜点心,沉舟亲自给傅红雪倒了杯酒:“傅公子请,我这里的酒还能入得了喉么?”
傅红雪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对沉舟笑了笑。沉舟掩着嘴,眼里都是笑意:“公子好气魄,竟也不怕小女子在酒里下毒。”傅红雪又笑了笑,却不答话。
沉舟脸上笑意不减,眼神却透着深意:“魔教公主教导出来的,何惧区区寻常毒物。傅公子,小女子也陪一杯。”以衣袖遮住口鼻,举杯向天。掌心向着傅红雪,上面竟有四个小字:隔墙有耳。
傅红雪眼神一凛,微微点了点头。沉舟放下酒杯:“小女子早听说傅公子丰神俊朗英雄盖世,慕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着将烛火拿到跟前。那个叫春雪的丫头取了纸笔过来,沉舟飞快的在纸上写下一句话:“听说傅公子在寻找秦家?”见傅红雪点头,便将写过字的纸放在烛火上烧了。
傅红雪很是配合,略略一笑道:“姑娘过奖。”沉舟又飞快的在纸上写道:“敢问公子,找秦家何事?”傅红雪眼神电转,这个问题倒是不太好答。提起笔来便顿住了,不知从何写起。
沉舟笑了笑,从他手里拿过笔来,手上疾书,嘴上却慢悠悠的说道:“其实小女子请傅公子来此,是有件事情相询。”傅红雪见纸上写着:“今日此地不宜久谈,请傅公子前往城南,五日后巳时,小女子在沧浪亭静候大驾。千万小心,莫暴露行藏。”
傅红雪颔首:“请说。”沉舟展颜,将纸凑到灯火处,声音柔和:“小女子有个妹妹,年幼时候走散了。之前听人说早年曾在无间地狱附近见过小妹,我是想跟傅公子打听打听我妹妹的下落。”
傅红雪挑眉问道:“敢问姑娘的妹妹姓名是什么?”沉舟莞尔一笑,吐出两个石破天惊的字来:“翠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