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丹青难貌是长冬  第九章:明白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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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寰几经秋,都把韶光与]第九章:明白
    顾春城记得,多年前她也问过同样的话。那个她问话的人是当年还不是元帝的写意。
    在责任和情爱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那么庆忌呢?他这个苏氏王朝的太子殿下又会做下几许抉择?
    不管是什么选择,顾春城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庆忌这个聪明的孩子做下那个对他自己好的决定。
    ***
    庆忌紧握的手慢慢的冰凉。
    他看着眼前不停变换的寥寥云烟,突然想起了东方温暖若春风的笑,就算只是想起都像是能驱走他周身常年不散的阴寒。
    他突然这样想、这样想、这样想见东方一面。
    是了,他说了要好好保护东方一生一世,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哪能今天刚刚跟自己许了诺,几个时辰后就又变卦。
    他突然笑了起来,无声而喜悦的。他轻声说:“我不想骗自己。”
    身旁的顾春城,闻言不知为何身子一震,看着庆忌满是温柔的脸,眼里满满的震惊与疑惑。
    她知晓庆忌是个通惠的孩子。她只是没有想到,在皇宫这样一个人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居然还能那么坦荡的面对自己的心。无惧无畏的不像个刚满十五的少年。
    庆忌转头看着他母后惊讶的脸,笑着说:
    “人生怎么过都是过,母后,您为何不快乐的过呢?”
    顾春城没有再说话,一时惊讶过了,又把刚刚庆忌一番话挑起的心底旧疾给压了下去,再戴上了她不带表情的面具。像是在跟自己找借口一样,她说:“哪有那么简单?”
    庆忌还是含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以动其他的所有人,只有他,不可以。”
    顾春城别开了头,没有再去看庆忌坚定得几乎固执的目光。她还是淡淡的口吻,说:“那么他就更不能留。”
    庆忌这下头疼了。明明是想要保下东方的,哪想却让他母后更加坚定了要除掉东方的决心。一时之间,庆忌也没有了办法。
    他定定看着他母后波澜不惊的眼,轻轻的说:
    “可是他,是我重要的人。”
    顾春城知道庆忌的意思,毕竟也是十月怀胎生下的,看庆忌这样她还是心疼。双手合十,顾春城轻轻地说:“不能留。你还有你的人生,他不能打扰。”
    庆忌急着反驳:“不是打不打扰……”
    没有待他说完,顾春城打断了他,又再添了一句:“不能留。”
    庆忌还想着要解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只有他不可以,只有他不可以,只有他不可以……”
    他的声音里,藏着他自己都没有听到的深情。
    ***
    但是顾春城听到了。
    她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想要骗自己说听错了都不行。
    她侧了脸看了庆忌一眼,入眼就是庆忌急忙想要挽留的神情,像是个怕要是去心爱宝物的孩子。看着这样的他,顾春城却突然笑了。
    这孩子,多像当年的他呀。
    顾春城伸手抚了抚庆忌的发,庆忌以为她改变了主意,两若星辰的眸子里又绽放出几许光明来。哪想她的下一句话,又将他打入了地狱:
    “只有他,不能留。”
    顾春城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笑着。她看着庆忌慌乱的眼,像看到了当年那人的摸样,心情竟好了起来。她轻轻唤了声:“追风,送殿下回去吧。”
    追风领命从殿外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向庆忌行了个大礼,说:“太子殿下,这边请。”
    庆忌看着母后好像心意已决,他软着声音轻轻叫了几声:“母后……母后……”
    可是顾春城不回头,还是静静地坐在那尊明明不悲不喜却又含笑的佛像前,静静诵读着她每日诵读的佛经。
    明明该是看起来慈悲的佛面,在少年庆忌的眼里,扭曲如魔。
    ***
    庆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殿里的。
    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殿里了,一旁的轻琊一样的没有什么声音,追风还是看着庆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等到轻琊上前来恭敬地唤他:“殿下,睡了吧。”
    庆忌有点儿呆的抬了头,却看到琉璃窗瓦外黑沉沉的一片——原来已经入夜这样深了。
    他没有答话,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轻琊没有多说,按着庆忌的意思走了。追风深深看了庆忌一眼,也是出门走了。
    庆忌一个人静静坐在上好的梨花木椅中,周身一点一点泛上凉意。
    不知道坐了多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又再一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琉璃瓦外一点一点染上金色的阳光。
    又是新的一天了。
    庆忌唇角微微浮了个笑,还没来得及爬上眉梢,就染上了湿意。
    明明是那样难过的事情,他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苏庆忌看着渐渐升起来的太阳,将自己从深陷的那把梨木香椅中挖了出来。
    他站起来,眼前一片黑暗、头中满是昏沉。但是他没有等自己缓过来,他狠狠挺直了脊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张开的双手,稚嫩而纹路清晰。他狠狠握了握手,直到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手里传来激烈的疼痛。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掩盖自己心里撕裂般的激痛。
    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深深吸了口气,抬了头挺了胸。他刚走到殿口,就有机灵的侍童就帮他将沉重的店门给打了开。
    夏季清晨的阳光铺天盖地的跌落下来,将他一口气淹没在明亮的眩晕中。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看到过他们苏氏王朝的太子殿下落过一滴泪。就算是人怎么指责他杀父弑母、没有人性,他都是还是一脸温润的笑,不解释不推诿。静静站在那儿,带着当年镜台上佛像一样不悲不喜不惊不变的笑容,任千夫责难。
    就连他自己都忘了,多年前,还有这样一个以为可以保护好自己重要之人的少年。
    他原来,还有这样一段算得上摧心断肠的过去。
    他那些年这样稚嫩呀,还有那样一个令他哭笑心碎的故人。
    ***
    那天之后,苏庆忌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东方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有多重要呢?
    没有命重;但是他一离开便是带走了自己一半的生命。
    没有江山重;但是他一离开这江山也失了颜色。
    没有皇位重;但是他一离开这皇位就失了温度。
    最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东方只是他生命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他踏上皇位的又一粒棋子。
    然后,他以为他可以留下东方,他以为他可以保下东方,他以为他可以和东方一起看这百年沧桑。
    到了最后。他还是谁都保不住。
    失去了东方,他不会死。他会活得好好的,和以前一样。他还是好好活着。
    他紧紧捏着拳头。在阳光铺天盖地用来的那一瞬间,他抬头看向远方熠熠生辉的金乌,心里暗暗对自己说: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时间会洗刷掉所有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有一天,终有一天,我能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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