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妖堡，墨色的雕梁画壁，描金的檐角，整体玄金相映，些许花木妖精游荡其中，衬得整个妖堡妖异而神秘，庄严中透着几分活泼。
    龙辰随着白泽七拐八拐的走了不过半盏茶时间便到了妖堡。一路上眼见着不少妖民随意出入妖堡，心中纳罕，却没想到这妖神竟是没有一点架子。
    这妖堡也是没有繁复的结界和关卡，就坐落在妖域中很显眼的位置，反倒是之前向妖民打探的妖神的住处比较难找。
    心中思量一番，眼前就已经到了。
    龙辰暗自深吸了口气，踏过门槛走了进去。
    傍晚的夕阳凉薄，虽不温暖却不同忽视。薄薄的一层透过琉璃窗，洒在墨色的黑曜石地板上，折射出淡淡的金色。
    “龙辰……见过妖神。”龙辰对着上座的人拱了拱手做了一揖，却是良久未闻人声。
    不觉抬眸去看，却见一个白衣银发赤金瞳的少女只是垂眸把玩腕上的碧色的镯子，没有看他。
    那高挑的眼角，附和微微抿着的唇勾勒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目光没有温度，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良久，白泽才轻咳一声。
    清姿抬起脸来，金色的阳光正从侧面的窗台照过来，印刻出她清瘦邪魅的侧脸。
    “龙二少是吗？怎么不出声？”清姿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他赤红的瞳孔，只是低眉整了整衣袖，唇角勾起一抹看似温和的笑意。
    她没有明目张胆地称王，却真正比任何一个王更具帝王之姿。
    龙辰看着她的脸发了会儿呆，垂眸而立道，“是龙辰唐突了。”
    清姿眨眨眼，对着白泽道，“去唤小水送壶热茶来。”
    白泽领命而去。
    龙辰心知清姿有意支开旁人，没有说话。不论是妖还是神，区区茶水何须他人送上，清姿如此，不过是找个理由让白泽离开罢了。
    大殿短暂的寂静，气势迫人。虽然清姿什么都没说，甚至只是浑然忘我地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但那迫人的气场却丝毫没有减退。
    清姿看似浑不在意殿中站着的人，心中却渐渐升起几分赏识。她虽没有说话，却刻意加重一身的戾气，如此压迫的气势，他却只是面不改色而又万分谦和儒雅地立在那儿，倒真真是个人物。
    “龙二少不是来找我的吗？怎么见了我倒没话说了？”清姿笑笑，收敛起一身戾气。
    龙辰身影颀长，不卑不亢道，“此行只为……请妖神就此收手。”
    清姿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龙辰缓了缓心情，又道，“尊上本是先天之神，何必为难六界众生？不如手下留情……”
    “是对天下手下留情呢，还是对龙族？”清姿斜挑着眉，淡笑着打断他。
    龙辰心下一震，脸色僵了僵。
    “若要拯救苍生，何以等到连神族都覆灭？其实神族各族之间本生嫌隙。这场打乱之中，谁不是观望着他人被吞噬而只求独善其身？”
    清姿平静地看着他，既没有高谈阔论，也没有歇斯底里的辩驳，只是淡淡的语气，简单得像是一种悲悯的叹息。
    其实这次六界整顿，不过是为了彻底去除蝠毒。说到底，也不过是悄无声息地解决一场隐患。原不过是小事，却因为各族各界间的相互观望与挤兑，让这场战事愈发纠缠，竟是几乎演变成一场浩劫。
    龙辰看着眼前的女子，忽觉自己此来当真多余。
    那样淡泊的一个女子，哪怕拥有毁天灭地只能，也只会守着方寸天地生活，哪里会是妖临天下的妖孽。
    正沉默着，门外小水推门而入。手中托盘上放着两盏茶，身形轻盈。
    “今日天色已晚，左右无事，龙二少就暂且多留几日吧。”清姿抿着茶放下茶盏，淡淡地道。
    龙辰抬眸，一脸不情愿。
    清姿又笑，“别院安静得很，若二少愿意，可以过几日正常女子的日子。”
    龙辰手中的茶盏晃了晃，溅出几滴茶水。
    小水弹指一挥，便将残茶一滴不漏地收回杯中去了，摇头自叹，“果真不是伺候人的料……你们且聊着，我先回去。早些回小院，我做了你爱吃的雪玉酥。”
    说罢，小水已经笑着退了出去。
    “你……你怎么知道……”龙辰面如死灰。
    清姿却起身走近她，“龙族这一代出了两个赤瞳龙子，本是稀奇事。我原也好奇既然有两个龙子，为什么千暮非回龙族不可。如今瞧着，倒真真是该尽尽他男儿的职责。”
    龙辰身形一颤，却被清姿扶住。龙族赤瞳皆为男子，是公认的历代族长，却独独她生做女儿身。所以她只能自小做男儿打扮，又称先天不足，才免去了见外人的时候。
    龙族的重任尽都落在千暮身上，害得他甚至要屈就抚依那个利欲熏心的女人而巩固龙族的地位，她却有心有力无处使。此次来见清姿，也真是病急乱投医，只想着为龙族做点什么。
    虽然千暮曾经明言妖神不会对龙族出手，但她却真真是担心下一个灭族的就是龙族。自作主张，偷偷的跑了出来。
    却没想到不过一眼，就被清姿看破了女儿身。
    清姿笑笑，“你自己也说我是妖神，又岂能那我同一般的神相比？”
    龙辰怔了怔，忽而明白过来，心虚地拍拍胸口，抬手用袖子擦擦汗，动作豪爽麻利，竟是不带一点女子的扭捏。
    清姿笑笑，递给她一条帕子，“龙族的命运……怕是不在我手中。”
    说罢转身出门去，行了两步，又传音回来，“发完呆找个妖精带你去琅琊谷。”
    声音渐远，龙辰转身细看时，早已没了身影。
    清姿没有回小院，却是孤身去了魔界。
    如今出入魔界早已是轻车熟路，清姿没费多少力气，就见到了慕容镜。
    “怎么，等不及来迎娶本座了？”
    清姿挖他一眼，轻嗤一声，“少不正经。”
    慕容镜好脾气地笑笑，“那你是为的什么来找我？总不会是为了来看我吧。”
    清姿走到桌前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彼岸红，慢悠悠地喝着。
    “我只是想问你，蝠毒可曾侵入龙族？”
    慕容镜挑挑眉，没有说话。
    清姿想了想，“龙族适逢族长传位，出入龙族的人自然也就鱼龙混杂……若是蝠毒带了进去……”那岂不是真的要灭龙族。到那时，千暮与自己又该是什么立场？
    忽而脑海中掠过那日在龙族看见的一幕，心头隐有怒火。忽然就很想宁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地杀上去。
    慕容镜猛然敲了敲清姿的脑袋，笑得阳光灿烂，“虽然我也很想看到你和那龙族赤子划清界限……不过天不遂人愿，龙族的龙石形成的结界妖魔不侵呐。”
    清姿忽的站起身来，凑过去惊道，“此话当真？”
    慕容镜咧嘴笑笑，“我能不能说是假的？”
    两人离得近，他又因为说话将头低得很低，热热的呼吸就拂在清姿耳上，一时竟是红了耳根。
    清姿不着痕迹地推开，虽是面上火辣辣地烧起来，嘴上却不饶人，“晚了，我已经听到了。”
    慕容镜却像是故意不让她躲开，又靠过去道，“既然蝠毒已解，诺言可还兑现？”
    清姿睨他一眼，“贪心鬼，镇妖剑都给你了还要什么？”
    慕容镜笑着默默下巴做思考状，“好像曾经有人说过，事成之日就来魔界迎我的哦……”
    清姿眨眨眼，口中结巴起来，“那是……请你去妖界赏玩……某些人不要想太多。”
    慕容镜看着她没有说话，三瞳眼妖艳而深邃，似能看进心里去。
    清姿心虚地垂眸吹着手中的茶，却听他幽幽地道，“一开始确不过是太过孤寂，可如今……我怎么也想留住你了……莫不是我也中了蝠毒，染上了欲念？”
    慕容镜自语着走出了大殿，独留清姿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