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没有解开你的封印也是担心事实太残酷……如今……或是真的到了没有退路，不得不解开的时候了。”珞川说罢，舒了一口气似的笑笑。
    清姿看着他释然的微笑，记忆中，师傅也说过……过往莫追忆。
    那个封印的解开……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那些过往也会回来……曾经试图去记起的那些过往，此刻却害怕起来。
    只是……似乎容不得她退却了。
    轰然一声巨响，结界已经开始崩解。眼看着结界要破裂，外面的攻势愈发猛烈起来。
    珞川哇的一声又是一口血，这一次却是溅在清姿手上。
    “珞师兄，你没事吧！”清姿惊呼一声，却循着他微笑的目光望去，只见自己的手上泛开星星点点的金色光点。
    “这……这是什么？”
    珞川笑笑，没有说话。
    抬手轻拂清姿软软的发，目光幽远空洞，“听说……梨娘曾有一个私生的儿子……只是因为血统不纯正，她就早早抛却了……”
    清姿却不太明白，只是听着他说下去，“那个孩子……当年你的封印需要举世无双的诅咒，于是她就用了那个孩子的血，然后……把孩子扔下了山崖。”
    “所以……我的封印要解开也要用那个孩子的血才能解开……那我们到哪里去找……”清姿歪着脑袋分析了一半，猛的惊醒过来，“珞师兄……你就是……”
    珞川却没有容许她说完，抬手抵住她的额角，却瞬间让她连眨眼张嘴也做不了了。
    眼看着他唇角微扬，拂开她额前的刘海，拂过她额角的一处，只觉得额角滚烫起来，火辣辣的疼。
    只是下一瞬，她就只能怔愣地看着他闭上眼单手结印，他的眼线很长，眼角处微微上挑，睫毛长长地，在眼睑下晕开一道灰色，映衬着他格外苍白的脸，薄唇张张合合，念着咒文。
    血光环绕着他的手开始蔓延，缓缓凝聚成一个血球。
    渐渐的，血球越来越大。
    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飘起了层层叠叠的咒文，扭来扭曲的文字，她却一个不认得。只见那些咒文慢慢染上血色，暗红慢慢掩去原先的金色，变得异常诡异。
    结界摇摇欲坠，四周的风开始一场狂躁，飞沙走石间让人睁不开眼。
    珞川忽的睁开眼，却是一双血色的瞳孔，不，确切的说，那是一双血色的没有瞳孔与眼白之分的眼睛。
    他的手成剑指，点住她的额角。
    然后，她听着他念出唯一一句她听懂了的咒文：以吾魔识，祭尔以吾血，破尔封，解尔印，了吾残念……
    话音拂落，身上一暖，却是珞川将她抱在怀里。
    清姿一惊，下一刻却只觉得浑身滚烫，她看见珞川环住她的手化作血水……然后是他的胸口……他的腿……她瘫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刺痛，额角痛的厉害。
    最后，她看着他的俊脸开始变得模糊，她死死盯着那张脸，试图将他刻进心里。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的解法？
    这封印……为什么是用他的血……为什么……要他一身魔血……要他就以这样残忍血腥的结局退出她的世界……
    清姿口不能言，身体亦无法动弹，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事先锁住她。
    直到两行血从眼角流下，她看着他的脸开始变成血色的碎片，斑斑驳驳的剥落。
    “乖，不要看。让师兄留个好看的遗像。”他的声音凌空传来，却是散在半空中的魔识已经渐渐散去。
    清姿只觉得眼前朦胧一片，眼角热热的。
    犹记得那年初见，那个风流飒爽，恣意潇洒的少年，那个御剑风中，白衣飘飘的少年。那时候，她好奇地看着他的表演，欢喜地扑上去要拜师。
    他却拿出一味黄连，说只要吃了黄连就可以做他的徒弟，否则就要做师妹。
    那时她怕苦，就说做师妹。
    然后，他拎着小小的她去拜见师傅……
    血水从头淋下，他的脸已经完全化成血水。滚烫灼热，粘腻而腥甜。清姿独自坐在那儿，浑身染血。
    坐在一地的血水中，她伸手去接发尖滴落的血。
    再也不会有了，那个永远开着药谷大门欢迎她的人……那个天上地下最最厉害，最最风流的人……那个整日用人参娃娃给她折子戏的人……那个偷偷送小人书，不忘嘘寒问暖的人……
    永远消失了……连魔识都散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她总还觉得，他是神医……是妖界乃至六界中无人能够匹敌的神医……他能救活所有人……怎么会让自己死去呢？
    四周的咒文已经完全染成血色，是他的魔识融入那些咒文之中。
    猛然如一张网收紧，血色再度袭来，这一次，清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血流进眼睛里，酸痛而苦涩。
    她看着珞川一瞬间随风散去的魔识，消失无踪。身上的束缚因为珞川的魔识完全散去而消退，清姿忙爬起身，趔趄着往空中扑去。
    “师兄……”
    只是……终究扑空。
    双手猛然抓紧，修剪齐整的指甲嵌进肉里，却没有痛楚。
    额角开始蔓延刺痛……慢慢变成无法忍受的剧痛，竟是浑身都如万箭穿身。
    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不断闪过又黑掉的画面疯狂地在脑海里流转。青白相间的梨花林，澄澈碧绿的净水……花影重叠的衣裙与白衣少年……
    她在剧痛中猛然记起那场发生在龙族的杀戮，那个失控嗜血而杀了很多神的自己……那个面目狰狞的梨娘……那个说要她却在背后下手的千暮……那个亲手下杀机的……父亲……
    呵……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人人得而诛之的绝望杀戮与心照不宣的封印。
    咒文如网嵌进身体，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耳畔一声巨响，脚下的土地都开始震动。
    结界……破了……
    白色的光闪过，梨娘和族长携着梨族众妖现身。
    只是他们在看到几乎变成了血人而躺在地上不断难受地蠕动的清姿时，都忍不住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
    “管他如何，如今只剩她一人，还不赶快了结了她！”
    风渐渐歇了，头顶的雷云却愈发沉重地压下来。
    一时天色暗淡，青灰色的天际显得格外吓人。
    “你们看着天色，是不是……”
    “你怕什么，她是个异类……妖孽……”
    “就是……连那结界都破了，可不是天助我们？”
    众妖你一言我一语，却没有察觉不远处的清姿慢慢坐起身来，一身的血色渐渐退去，现出原本素白的衣衫。
    冷不防的，听到一道清冷的声线。
    “结界是破了，但我的封印……也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