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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
    陈雨洛,字若齐,京畿东路惠天府人,高祖炎武十四年诞,少而敏,好《九谋》《战史》诸经,其先严称奇,常嘻曰:“若齐,有神人不及之勇。”
    太宗永毅元年,为武。年十八,其生纵浪,任骁果军中郎将。
    永毅三年,时南夷为乱,太宗乃伐。诸将骄奢,久不克。
    永毅四年夏,洛乃引奇兵破南池,亲率被轻甲八百勇疾入南疆,夜袭百里,旦日攻狼吾。
    蛮帝闻,谑之:“八百人耶!其若非天将,置狼吾奈何?”众蛮将亦笑,遂不以为意。
    时正午,诸兵士疲弊:“蛮帝不出,为之奈何?”洛顾而笑之,曰:“吾有一计,可引蛮帝。”遂而令一兵士黄袍加身,背阳而行。蛮军眺之,乃惊,报以蛮帝,帝大喜:“此天助也!朕欲征,亲擒夏太宗!”遂引三万众会之。洛默然,居山而高,竟引兵战。其阳刺目,蛮军皆目恍,片刻,袭至帝前,斩七百兵士,将尉三十七人,蛮军乃乱。蛮帝惶急,遂驰走,洛持戟而战,怒目叱曰:“蛮帝何在?”帝之马骑长嘶而倒,口鼻溢血,气绝。蛮帝色变,叹曰:“此乃天亡我,为天将所败!”遂枭首,蛮军散乱,洛引兵复斩三百人,乃引兵而返。
    及至,太宗竟笑极而泣曰:“洛,神将也!吾有之,大夏可兴!”遂愈奋勇,率兵而战,一鼓作气,克南疆,立不世之功。次年还帝都,乃祭天,封定南王,勋至神骁将军。
    及庭,太宗常谓诸臣:“洛,吾之王兄也。”
    ……
    ——《夏书。元武本纪》
    1
    许多年后,当我在火焰和灰烬之中面朝这诺大的王国,用手指划破这壮丽的山河,我仿若再次看到了那青石台阶上怒放的蔓生花。那一刻,我安静地笑着,聆听那属于我自己的悲歌。
    我叫陈雨洛,正如夏书上所描述的那样,一个被称作神将的男子。
    在我十八岁的那年,我与大夏这个伟大而又古老的王国的命运有了交集。
    而二十岁跟随陛下远伐南夷之时,我的生命,便真正的和整个天下维系在了一起。
    二十二岁时,陛下将骁果军总兵符亲手交予我,神骁将军则成就了我这一生的荣耀,以及伤疤。
    定南王是谁?也许后人不知道,但是神骁将军,在今后的历史上必定会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名词。
    2
    那是一段谁也不愿触及的历史。
    在我七岁的时候,西疆发生叛乱。那些肤色黝黑,长发及腰,穿着毛裘锦袍的西疆财主,将在大夏西域习武的我和哥哥抓到他们的堡垒里,以性命威胁在朝为武的爹爹造反。
    那也是一段我几乎快要忘却的记忆,鲜血,烙铁,钢鞭……我已经记不起自己在哥哥的保护下是第几次险死还生。
    骑着奔跑了七天七夜的青骢马将哥哥的一截断肢带回京畿府里的时候,我想我的神经早已麻木,而当走过那开满了浅黄色蔓生花的青石阶将哥哥的断肢埋下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转过身看到那一轮红日时,我突然觉得这一瞬间,便是永恒的极夜。
    我在极夜中痛哭流涕,也在极夜中变得铁石心肠。
    3
    已经是秋天了,王朝派去的骁果军将西疆财主们的头颅高挂在了帝都的玄英门前,我躺在城外那些红枫树下堆积的枫叶之上,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丝清寒。睁开双眼往外看,却只看到一片大雾,弥漫了我一整个世界。
    从回到帝都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碰过我的短剑,我皱着眉头告诉爹爹:“短剑有什么用,男儿上场杀敌,当骑战马,持长枪,破云气,灭强敌。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爹爹重重地拍下了我的肩膀,看到他一脸的欣慰,我沉默不语,将双手食指交错在了一起。
    他无法明白,当敌人的长枪刺破哥哥喉咙的时候,我的短剑却无法触及到敌人,那将是一种多么无奈的愤怒。
    长缨在手,我决定我要去兑现对哥哥的承诺。神将之路,将由我的青春来铸就。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手持长枪,在大夏斗武会上击败了所有的同龄人。
    而来自北海的武师告诉我说,历史上最伟大的武将所使用的兵器,以方天画戟为最。
    大夏斗武会结束之后,我与未来的太宗陛下,当时比我小两岁的大夏皇子卓卿阳相识,那时他还是一个不被皇室重视的小皇子,在大夏斗武会上惨败之后,每天跟随我去帝都近郊的岐山习武。
    他说:“若齐哥哥,有你在,我这一生都会安好无忧的。”
    4
    我承认皇室的确有着常人不及的权谋,卿阳的一句话便将我和他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但我相信,陛下当时的话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就像当年的我对哥哥说的那样。
    “哥哥,你会一直保护我对么?”
    从此以后,我成了他的守护,他则为我提供只有皇家才能接触到的武技戟法。
    炎武三十一年,先皇病重,分散在大夏各地的诸皇子都有了各自不同的小动作。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之火一时在帝都中蔓延开来。
    我和卿阳独坐岐山草庐之中,居高望着表面平静却是烽火弥漫的帝都。
    “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啊,殿下你真的决定不再插足皇室争斗了?”
    卿阳的下颌轻轻触碰着青花瓷杯,有些失落地道:“我那些哥哥,毕竟都是姓卓的,虽然他们能够冷眼相对互相残杀,可我做不到。”
    后人将这一段对话记入了野史,有人说这是太宗陛下的权谋之术,只是假借我手铲除异己的手段。但是后人又怎能清晰地看到太宗陛下那澄澈的目光,和那蹙起的眉头。
    5
    次年,先皇的病情再次加重,重到只有眼珠子还可以转动。
    其实这点小手段诸位皇子都心知肚明,先皇立不了皇嘱对大多数人都是有利的。
    当卿阳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看到他虽然依旧很平静,但额上的青筋却暴露出了他内心的愤怒。
    而同年,我的父亲无意卷入皇子们的争斗之中,被人以暗箭射杀。
    自那时起,我便觉得我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6
    当我蒙面持着久未触碰的短剑将权势最盛的五位皇子的右手斩下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陛下的崛起。
    史上有残疾的国君么?也许有,但是肯定不会是他们。
    为此,我也身受重伤。
    “若齐哥哥!”
    回到岐山的时候,卿阳抱着几近昏迷的我,他的哭喊声让我的心里无比温暖。
    在黑暗里,哥哥和父亲向我伸出了手。是的,我知道,他们的英灵将会护佑我一辈子,所以,我还不能死。
    7
    死神向我抛出了橄榄枝,卿阳却轻蔑的将它甩开。
    我知道,从今天开始,一代天骄大帝必定会强势崛起,而我,将是他最忠诚的守护者。
    同年八月,察觉到阴谋气息的五位皇子手下的势力大肆出动,用尽各种手段妄图将其余皇子尽数诛灭。
    东宫皇后不得已亲手下令将大皇子赐死以息众怒,其余皇子险死还生。至此皇室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帝都大乱,皇室争斗愈演愈盛,如火如荼。
    我在岐山上听闻探子传来的消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有时候,让敌人变成废人比杀掉他们更能引起混乱。殿下,如今我们只需隐藏在暗处,直到陛下驾崩,倾巢而出,一鸣惊人。”
    卿阳笑了笑,沉默不语。
    “殿下,如今不是讲究仁爱之时。如若不下定决心,其余皇子的反扑我们是承受不住的。”
    帝都的烽火成功将众位皇子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而我,则趁着他们彼此争斗的时候,开始替卿阳准备争夺皇位的底牌。
    九月,我策马行至帝都以北的雁州,秘密招募北海死士三千人。
    十月,帝都以南秦州,两千死士紧急待命。
    ……
    8
    炎武三十二年十一月冬,大夏高祖卓乐武驾崩。
    面对这一个从皇城里传出的消息,藩王皇子们纷纷飞鸽从藩地调集军队准备争夺皇位。
    我骑着我的青骢马在岐山之上眺望远方,秦州、雁州的灯火依稀可见。
    “轰!”
    岐山烽火台上的干草发出了惨烈的嚎叫,火焰在其上欢快的跳跃着。卿阳拔剑而起,对手下的三百近卫喝道:“诸位,请随我护卫皇宫,铲除逆贼!”
    而秦州、雁州方向也蓦的升腾起了大片火光,一大队甲士由城郊举着火把朝帝都疾速赶来。
    诸皇子的近卫在帝都进行了惨烈的厮杀,而东宫皇后式微,皇室禁卫军无法控制局势。任谁也知道,谁先进入皇宫,谁就可以号令天下!
    先皇有三十二子,死掉的四个不提,其余的二十八位皇子哪一个不是心机权谋俱佳之辈,所以在帝都的大战中谁也没有占到便宜,而各自的母妃也在皇城中四处活动,为自己的皇儿做打算。
    五千死士悄然无息地踏上帝都外的辽阔平原,平原上挤满了黑压压的部队,极目所及,是一片明艳橙色的烈焰海洋。
    帝都南门和北门的诸皇子近卫立刻发现了这群数量庞大的敌人。一开始,他们只是哈哈大笑,帝都的城门,是由北海的诸位锻造大师合力打造,材料是一种神奇的古木,就算是钢铁也比不上其百分之一。
    9
    “若齐哥哥,成败在此一举了。”
    “卿阳殿下,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黎明快要到来了么?晨光熹微,在冲锋的道路上,我看到了染血的皇城,祁明殿外的阶梯上堆满了尸体,殿上的砖瓦闪烁着璀璨华贵的金色光芒。
    世事即是如此,帝王家的争斗,伴随着的就是万骨枯朽、血流成河。
    我从随行的近卫士兵手中夺过号角,伴随着一声闷雷般的号声,围城的五千将士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
    “必克!”
    “必克!”
    与此同时,全军的号角都在同时回应,交织成一曲壮烈的战歌。这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像是海边朵朵叠起的浪花重重拍击到了帝都的城墙之上。
    是的,这群死士早已被进行了洗脑灌输,只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原本这种事是皇家大忌,但是卿阳只是在马背上竖起大拇指对我笑了笑。
    我大吼一声,将怀中的恶鬼面具扣于脸上,驾着青骢马一骑当先,戟光一现,那号称比钢铁强上百倍的玄英城门就此被劈开一个一人高的裂口。
    马嘶紧跟在后,在攻城柱的撞击下,尽管有兵士在城门背后拼命阻挡,但是玄英门还是被我们攻破。无数的铁骑如潮水般涌入玄英南门,我们恣意破坏,砍杀在城内的任何兵士,不管他们是死是活都一样。
    10
    百年后,这一场战役被记入了野史之中。
    当飘扬的战旗插上了祁明殿外的阶梯。隔着恶鬼面具,没有人能知道我此时的表情,当我俯瞰着万千尸骨,耳旁传来的却是带着血色的狂风的怒吼。
    我的方天画戟沾染了太多鲜血,这浩荡青史不会原谅我的。于是,这所有的罪过,都让我一力承担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亲手将其余皇子斩杀,我知道,在许多年后也许有人会唾骂我残忍无道,可是那又怎样?卿阳陛下的隐患必须尽数清除,这也是我陈雨洛生存下来的唯一理由!
    我深刻体会到了命运的萧索,它像是一股狂风,让你身不由己。处于风暴中心的我,还将掀起怎样的风波?
    11
    炎武三十二年十二月冬,少帝卿阳即位,次年改元,号永毅。
    天边刚露出一丝白光,头戴红巾的卫士便于朱雀门外高声喊叫,以警百官拜谒新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女们持着仙掌默默站在皇座之后。而经过尚衣局装扮一番的卿阳陛下,也身披光泽闪动的九龙皇袍,头戴冕旒端坐在璀璨的皇座之上,面色冷冽地看着这些前不久还在和自己打生打死的大臣。
    祁明殿朝堂之上,众臣伏首,战战兢兢。而我则在殿外,抱枪倚靠着一根四人环抱的朱漆雕龙柱沉默不语。
    两天前,岐山居。
    卿阳亦如往常一样与我一同席地而坐:“若齐哥哥,你的功勋,封侯称王都绰绰有余,为何……”
    听闻此言,我眉头一皱,旋即站起,单膝跪地道:“陛下不可!而今您乃九五至尊,凌驾天下之上的圣君,万万不能再叫我哥哥。陛下你如今新帝初登,我过去在军界中亦未有半点建树。若是草率封侯,难服众人啊!况且正值安抚人心之际,若是表面工夫做得不好,那些皇子旧党难免会造反。”
    卿阳急忙将我扶起道:“可是若齐哥哥你……”
    “陛下不必再言,你如今只需给我一个中郎将的军职即可。我自己拥有五千死士,虽未久经磨练,但他们的意志和忠心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
    而今天,我站在祁明殿之外,看着这个如同自己弟弟的大夏少帝登基,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便是天下的福音。
    12
    我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或许我已经明白了当年哥哥将我一把推开时嘴角笑容的深意,这是一抹没有任何杂质的微笑,这也是一份纯净清澈的情感,一份至高无上的守护。
    陛下最终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宣我进殿亲自进行授勋。
    大多数人表示不解,这样一个小小的中郎将,何需少帝亲自授勋?
    说实话此时并不是将我从陛下身边暴露的最佳时机,但我无惧,什么阴谋诡计,尽管来便是!
    我高傲地从文武百官身旁走过,眼神却从未离开过皇座之上的陛下。
    “大胆!竟敢直视龙颜!此乃大不敬,来人,将他拖下去斩了!”
    听着宦官头子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我仍旧波澜不惊,陛下却是眉头拧成了一团。
    13
    陛下能够登上皇位本就出乎众臣的预料,所以对陛下所掌握的情报信息几乎是一片空白,更何况我之前乃是持枪站在殿外,所以谁也没想到我就是那个神秘的恶鬼猛将。
    正当百官以为我会被当作出头鸟落得个人头落地之时,陛下阴沉道:“高公公,朕初登帝位,诸位爱卿尚不晓得朕的脾性,若不能察言观色,岂不苦也!朕宣令,即今日起至永毅元年末,文武百官皆可直视龙颜!”
    接着,他缓缓起身,从身旁的太监手中取过骁果军中郎将的兵符,向我走来。
    “朕少时有幸目睹雨洛将军持枪而战,在大夏斗武会中脱颖而出,却未想今日再见,竟已如此英武!长枪破云,好一个长枪破云!朕甚喜,朕甚喜啊!”
    此时文武百官才明白我和少帝之间竟有如此渊源,便都放下内心的疑惑,静静观望陛下对我进行授勋。
    “若齐……将军,朕宣令,从今日起,你便是大夏骁果军力威中郎将,俸禄每月九百石,朕听闻你的先父也曾在骁果军任职,希望你能继承他的勇毅,将陈家传承下去。”
    普通中郎将的俸禄一般是七百石,而诸臣只当陛下与我是旧识的缘故才让我的俸禄比他人更高。
    我看见陛下的眼神有些失落,便是咧嘴一笑,单膝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我这一声朝拜,我身后的诸臣也是附和着俯首称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14
    我知道,从今日起,我便不能再和往日对待弟弟一样笑着抚摸卿阳的头发了。我也知道,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卿阳都不会再跑到岐山居与我共酌。
    为了我他可以让诸臣在这一年直视龙颜,这种做法简直是在打皇室的脸,但是这也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他是人皇,而我是一个小小的中郎将,这之间的距离便是犹如飞鸟和池鱼。
    卿阳陛下,我知道你会觉得愧疚,但是我不悔,我仍会实现我的诺言,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战斗仍未结束,永毅元年以及永毅一年,少帝派遣骁果军四处征讨,剿灭诸皇子余部。在这一场绵长的战争中,我多次带领五千岐阳卫出击扭转战局,使骁果军大获全胜,仅用了两年时间就将诸皇子余部剿灭得一干二净。
    陛下本欲为我封侯,但都因朝堂之上诸臣的进谏而最终放弃。
    不得不说这些臣子的眼光的确老练,他们感受到了我的强大,害怕我会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到最后不仅不能守卫大夏,甚至有可能毁了大夏。
    可是,他们又怎能了解我对陛下的忠诚呢?
    15
    永毅三年初,南夷蛮国为乱。陛下御驾亲征,我再次有了能和他接触的机会。
    这一仗,必须赢!
    永毅四年八月夏,当我提着蛮帝的人头来到诸将面前时,陛下竟是喜极而泣,一脸慌乱。
    这时,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少年,但不知为何,我却再一次有了想要抚摸他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的欲望。
    16
    飞燕临池,又是一年春光,带着胜利,王师回到了帝都。
    我和陛下再次回到了岐山居,在这里,有一处名叫肆园的原林,栽种着中原不适合生长的乔木。当年我和陛下亲手将他们种下,还曾专门派遣奴仆看守,而今却一片荒芜。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这些乔木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而且变得十分高大。
    “这雾茶还是当年那般香醇。若齐哥哥,这才过了五年罢了,为何我却觉得我像是苍老了五十岁?”
    我轻酌了一口,悠然道:“卿阳啊,我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你了吧。呵呵,说起来,我这人倒像是越活越年轻了,一天比一天有力气,一天比一天勇猛。”
    “你要是越来越虚弱才不正常吧,要知道你才二十二岁啊!所以,若齐哥哥你这一辈子都会越来越勇猛,这样才能一直护佑着我啊,哈哈。”
    是啊,为何才二十二岁的我也变得像一个老人一样喜欢感叹时光了呢?
    ……
    17
    永毅五年夏,我正式被封爵为定南王,而卓著的功勋则换来了骁果军神骁将军的称号,至此,大夏最为强大的五十万骁果军皆为我一人所令。
    此刻陛下想要将岐山居好好修葺一番,却被我婉拒,在我的眼里,岐山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着深刻的意义。
    经过此番大战,满朝文武也都恍然,原来我就是当年那个一戟定江山的恶鬼猛将,可惜如今陛下羽翼已丰,想要施以手段也只是空想了。
    这一次群臣的阻碍达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峰,每日都有大臣在玄英门前上吊而死,但陛下仍然力排众议,成功赐予了我定南王的称号。
    其实这定南王的称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在我的眼里却比任何称号都更珍贵。因为,凭着这样一个名头,我便能和以前一样,成为陛下的若齐哥哥。
    18
    永毅五年冬,陛下纳丞相之女紫鸢为妃,由于之前一直忙于战乱,陛下这才是第一次纳妃。
    在群臣道喜之后,我看着这对璧人步入了祁明殿之中,感到了由衷的欣慰。
    “王兄,今日你我定要不醉不归。”
    是夜,我和他偷偷爬到祁明殿顶上,俯瞰着整个灯火辉煌的帝都。还未沾得半滴酒水,陛下的脸色便是变得涨红,不用说我也知道他是害羞了。
    “快回宫去,别让刚入紫霄宫的紫鸢娘娘久等了。卿阳你今年也有二十岁了罢,莫非对自己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你才对自己没信心……”
    永毅六年秋,陛下将自己的皇妹¬卿雪郡主下嫁于我,我这孤家寡人也是纳了个王妃。
    再一次来到岐山居,屏退了所有的侍卫和宫女之后,我和陛下,以及我们两人各自的妃子席地而坐,其乐融融。
    “皇妹啊,能够嫁给雨洛王兄可是你的福气,这等英雄,就是翻遍史籍也是无人能及。倒是你,我以后是叫你皇妹还是嫂嫂啊?”
    我的王妃面色一红,羞道:“皇兄就别取笑卿雪了。”
    “王兄,不是我说你,你看如今我的皇儿都快出世了,你才纳妃,日后你的世子出生还得叫我皇儿的哥哥,哈哈……”
    我笑了笑,将目光转移到青花瓷杯之上:“卿阳,你从小到大就王兄一个知心人。你看,如今娘娘在伴,日后儿孙满堂,多幸福。”
    随后陛下和我都沉默了,帝王家本就无奈,每日要工于心计,真正能够脱下伪装直面相对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王兄,您这辈子都是卿阳的王兄!”
    说完,卿阳陛下竟然伏地而跪,长久不起。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一脸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陛下……”
    “皇兄……”
    紫鸢皇妃和卿雪郡主刚要开口,却被我打断道:“由他去吧,我兄弟二人,怕是最后一次这样交谈了。”
    “卿阳,没想到不知不觉我们都到了这般年龄了,也许以后王兄不会时常陪伴在你左右,但是你记住,我会一直护佑着你,护佑着大夏!”
    他已有了自己的皇妃,而我也有了将要陪伴我一生一世的王妃。日后,还有无数的子孙后代,然而大夏斗武会上第一次见到澄澈而又干净的陛下的场景也都还历历在目。时光啊,你何时变得如此不等人了?
    19
    永毅十五年,我替陛下东征西讨又过了十年岁月,此刻正值壮年,儿女也有了不少。
    而陛下亦是纳了不少妃子,最大的皇子也都将近十岁。而当初我遇见陛下的时候,陛下也正是这般年纪。
    在这段时间里,大夏的版图扩张了一倍不止,而天下也基本安定下来。
    十年谋得天下定,转身时光任蹉跎。
    这一天,陛下在祁明殿外迎接我的凯旋。
    这些年造反的乱臣贼子毫无例外都是大骂陛下乃是窃取帝位的反贼,打着正统的幌子想要号令天下,替已故的诸皇子夺回“帝位”。
    最终,当年的十皇子的狗头军师终于在我的长戟下饮恨,陛下道路上的所有阻碍都被我一扫而光,突然地安定下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的生命之中缺少了什么。
    朝堂之上,陛下向诸臣喋喋不休地描述着我的功绩。
    “王兄,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吾之性命,早已交予陛下。虽肝脑涂地,仍死而后已。”
    繁花美酒向来都是属于英雄,而我从来都是苍生万民所公认的大夏之戟,皇室之盾。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人这一生总是要归于尘土的。当我白发苍苍的那一天,我希望陛下能够再一次和我回到岐山居,默默地等待年华的逝去。
    20
    “皇叔,麟儿觉得如今已经能够挑战你了!”
    太极演武堂上,十岁大小的大皇子卓南麟手持一柄长枪傲然道。
    这里曾是大夏斗武会的少年组决赛赛场,也就是我凭借一柄长枪笑傲同龄人,问鼎天下的那个赛场。
    陛下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品茶,闻言后不禁拍案而起:“麟儿,不得无礼!”
    “自古英雄出少年,就让本王仔细瞧瞧殿下的英姿。”
    “王兄……”
    我承认在替陛下扫清所有障碍之后我的心就已经老了,而今日看到如同当年自己的南麟殿下,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涟漪。
    我这么活着,究竟是为什么呢?
    于是我就这么赤手空拳地穿着锦衣走上了比武台,南麟殿下的枪尖多次在我的面颊前划过,我波澜不惊地四处游走,最后一记掌刀劈向他的后颈,便是将昏迷的他抱下了比武台。
    “王兄,麟儿生性鲁莽,都怪他的母妃太过宠爱,还望王兄海涵,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我笑道:“无妨,南麟殿下天资过人,而我在殿下身上也看到了陛下当年的影子,想必日后也是一位圣贤之君。”
    这样一个倔强的小少年,与当年的我和陛下是何等神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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