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莫見花莫見。第二卷。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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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格爾待在帳外偷聽有一段時間了。心頭始終溫熱的發脹,塞滿了一種說不清的感受。
若不是格日勒圖即時伸出援手…
頓時,心中掩不住對於格日勒圖當時為自己奮不顧身的一個眼神、話語、動作所翻起的洶湧。
垂下眼,深深吐了口氣。別傻了,騰格爾…
人生千百賭局,你不該寄託在一個空殼上。
騰格爾才想轉身走離,隨即對上一個熟悉的視線。
像是等待有些片刻。原先叉手擺胸的男人,看見自己,便默默的擺下手點頭示意。
瞇了瞇眼,碧藍色的眼珠閃爍一絲冷冽危險的訊號。
巴澤爾派人來找自己了…喉頭隨著吞嚥滾動,腳下步伐再沒有遲疑。
「我們的協議,你沒忘記吧?」巴澤爾手內耍弄著鋼刀,隨光線躍起的藍光隨著削俐的刀片快速翻滾跳動。
「怎麼可能忘記。」自然的勾起嘴角,在笑裡接過面前酒盅。垂下眼便掩住心頭的混亂。
莫名的,巴澤爾發出一陣低笑。嘎嘎嘎的,自聲帶擠壓出的笑嗓,一次次刮磨在騰格爾耳底,粗糙的並不舒適。
「我知道,沒忘是沒忘…」巴澤爾左眼灰黃的目珠滾了滾,最終夾帶銳利的目光掃在騰格爾身上。「只是,一沒忍住,還就對那小賤人上心了?」
頓時,騰格爾一下對上巴澤爾的視線。漂亮的眼睛,跟著嘴邊彎彎的勾起來。「大人說笑了。格日勒圖說明白就是手裡一顆棋。」指腹跟在手中的酒盅撫摩,「一顆棋,只談得上能利用與否,哪還談得上上不上心?」
盅器上的紋路…凹凸粗糙的,一如面前這個老男人笑便難看噁心的面容。「但是,我希望大人能別介入其中…區區小人物,我可以解決。」
「誰說我是介入其中了!」桌面一個聲響,咚的巴澤爾手裡刀尖落下。「我只是,順勢跟那小賤人算一筆帳罷了!」
很公平很公平…我殘了一隻眼,你賠我半條腿。巴澤爾摸上失去功用的右眼,摸著都可以感受那疤痕的醜陋,以及恥辱。「這兩三天,昊天極將忙於與各個將回程的部族代表交涉。明天過後,我會將小賤人周旁巡視的人手換批人,兩天後我會在那群大夫安插人手…到時,你得見機行事。」咧開一抹笑,巴澤爾臉部在光滑的刀面扭曲。
兩天後…
靜靜跪候一旁的其格勒,垂下的羽睫細細一顫。琥珀色眼珠慌亂無目的在眼白中逃竄。手下衣襟被抓的緊皺,而不自覺…
細膩的這些情緒、動作,竟都斟在巴澤爾左眼灰黃的目珠底下。
* * * * * * * * * *
竟然,也有一天,自己會不知情男人究竟去了哪。
貼身服侍,貼身貼身,男人去了哪總是帶上自己。
只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直覺,男人有什麼瞞著自己,正進行甚麼計畫。可是有必要嗎,他可是男人的左右手、親信…
思緒繁亂,加瑟收拾著昊天極案桌上的紙本,怎知一個心不在焉…
啪。紙本落地的響聲驚醒了自己。
正伸手想撿起,一陣突來的風,忍不住,加瑟便順著翻飛的紙頁怪異的歪著頭。
微黃的紙頁、勾勒的筆跡,一字字記述著巴澤爾如何與他人私下交涉,包括族內輩份較高,或者外族勢族貴子。按月固定期間,一筆筆上好資材、錢兩便會收進巴澤爾的褲袋。
甚至也籌足款項,暗地製造兵器、訓練人馬…
哄搭哄搭,布簾旋起陣陣拍打。急遽的風勢竄進帳內,一下讓紙本翻過多頁之後。
猛地就一眼,加瑟的視線變得極其銳利,緊緊盯在一筆字上。指頭跟著紙頁的筆跡按在其上,就怕看錯。
騰格爾…騰格爾…加瑟無聲呢喃在嘴裡。
男人知情嗎?表面看似無心的少年,究竟跟巴澤爾交易什麼…無端端的,出現在格日勒圖身邊,卻是單純的情誼?
不,不不,男人肯定知情。就是知情,才肯安心放任騰格爾和巴澤爾做出些什麼…
可是,又有甚麼自己不能知道了呢…
加瑟腦中思緒混亂地跟隨著風勁擊在布簾的聲響,走轉越快。
「加瑟?」
當一回神,加瑟睜圓了眼。蹲在地,靜默地看著男人走來。
維持手扶在紙頁的姿勢,他知道怎樣也掩蓋不住自己的所作所為,甚至驚訝之餘發楞、心虛的事實。
「起來吧。我沒生氣,也沒怪你。」男人那雙壓有花紋的靴子就在眼前。「反正你遲早也要知道。」
加瑟再度恢復以往專業菁英的模樣。方才自己那臉驚訝,簡直是不料的失誤。
「我知道你的忠誠。即使是一個半路跑出來的傢伙,但因為我重視他,所以你選擇同樣的盡心、同樣的盡職,來看待我的安危、他的安危。」男人琥珀色的眼睛含帶笑意,望向十幾年守護自己的忠臣、兄弟。
十幾年的歷練,將加瑟的肩背變得更加寬厚謙恭。背脊打上的一層灰影,看見的都只覺更添柔和。
「這次,」男人的眼底忽地沉暗,「巴澤爾與騰格爾的交易便有關格日勒圖。」,說話的時候發現咬合用力地有些緊,而尾末的幾字是艱澀的。
加瑟隨即抬起向來低垂的雙眼。驚愕、不解,然後第一次這麼直直望進男人的眼底。想知道、想問的,竟然太多太多。
「騰格爾想要的是巴澤爾兵器、兵練、兵力上的幫助,他要推翻,他要權力,要一個全新的敏克達。呵呵…」夾雜幾聲短笑,「大概,是沉默、懦弱太久了。巴澤爾嘛…」說著,手裡拿起煙管,火星開始跳動時,銜入唇間吞吐煙雲。
熱辣的煙氣在鼻息喉間翻滾燙貼,刺麻點點在裡間蔓延。「他想要的是格日勒圖的醜聞,性的醜陋…藉故將格日勒圖受刑責罰,最好除死。部族與部族,男人與男人,性的誇染,加上我的血統…」灰白的煙氣舞弄間,顯得男人唇肉的剎紅。
「自然可以削弱我的勢力、撕裂我的名聲。他暗地儲蓄兵力、拉攏內外,可不是假的。」嫣紅的稜唇軟軟的張合,情緒平穩沒有絲餘波濤。甚至嘴角總是上勾著笑意。
加瑟眼珠緩緩轉動隨左隨右,正細膩思考什麼。一個彎身抱拳,「屬下立即加派人手,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必定護好少主周全。」
必定得止住…
清白、名譽,少年的、男人的…
「不。」
二度驚訝。加瑟抬眼,眼珠始終恍恍的,不敢相信。
「反倒,我們順勢而走。」男人張口徐徐吐出煙來。那嫣紅的唇肉、挑動的舌頭,鮮豔的讓男人看起來極致危險。「他們最好將心神放在這場賭注上。我需要時間,來止住巴澤爾後續那場政變。」
阿…忽然加瑟全又明白了,眼皮靜靜地半垂。
權阿勢阿…是了,男人傾盡一切得到的東西。
但是少年被毀掉的…誰來…「屬下願意一人前往,暗地護全少主。」
「動手就在這兩三天。同樣,與部族代表交涉的餐宴活動在即,巴澤爾此次同行參加。向來隨行的你不見人,他多疑必定起疑心。平常怎麼做就怎麼做。」
「可是,不能放著…不能」加瑟並不善於言詞。好多話好多話擠在喉間,他想不出該怎麼應答。
「加瑟…」男人眼色冷厲,掃過加瑟直視的雙眼。「當然,我不會讓小東西受委屈。所以,我要你記住,這兩日再找批大夫把原有全換了。並且小東西任何用藥膳食你得經手,親自監督。」
說到這,男人抬首一眼望向天窗。「搞砸了人手、用藥,憑那小東西的性子…我看你們還怎麼興風作浪…」
我要你們…
精細耗費,空手而歸…
* * * * * * * * * *
振奮的舞蹈,飄揚薄紗與舞者曼妙時而忽悠過男人們談笑的面目。
此時,席坐最前頭的男人說話了。「昊天極,在此先謝過各位代表願意付出這段時日,與我部族同友同好。」語畢,手中一盅碗酒便一仰而盡。
一盅乾了,男人還讓人滿上一碗。酒滴延著唇角、下巴尖順流而下,豪邁、野性,不失尊貴,就如野原上一隻美艷的獵豹正預備品嘗爪下的血肉。
「我族深感榮幸!」席坐間左側一名男子起身,舉高杯說話。「能夠一同參與喀魯厄的年度盛事,也足足感受到草原子民的活力。我心至今都在沸騰阿!」語畢,開心的笑,繼而杯敬。
「早耳聞,喀魯厄首領是十足馬上驍勇,就經由這次總算見識到了。」一個臉型毛髮略為粗獷的男子一心望向那一眼就忘不得的男子。很敬佩,很仰慕。
驀然,桌面一個沉響。
像是酒盅傾倒的聲音…誰啊那麼不小心…喝酒倒酒也會把個弄到…
席間,所有人最後齊齊看同一個男人。右眼包覆醜陋的疤痕,獨眼卻無法忽視眼中突凸滾動所投射出的森冷。
「言過了,謝謝你的肯定。」重新拉回席上每個人的注意。昊天極舉起酒杯,「但是…提到馬上驍勇,族內上下不可能忘記我的叔叔。」並禮敬的在席間環視了遍,最後目光定在巴澤爾身上。
眼珠銜著抹光,帶著敬意。「我得感謝我的叔叔…若沒有我的叔叔,便沒有今日的我。」
看著這對叔姪,各部族代表有人小聲議論,有人默默點首。原先他們只知道喀魯厄有個血統不明、閃電替位的首領,現在接觸到這個男人懂得收放、能夠兼容。
在旁服侍的下人,看懂時機。便翻起巴澤爾酒盅,重新將酒水倒進。
男人雙手仍舉杯,卻不見巴澤爾有任何表示。巴澤爾用他的獨眼看,森冷地看,帶著一種赤裸。
「甚至…」男人再度啟唇。聽起來像是自開始,便未完結的話。「更因為叔叔領導及各將有功,喀魯厄至今仍與草原上各部族綻放活力。」男人笑,好看的唇齒乾淨鮮明。
一下,獨眼的男人開口大笑。尖利黃牙,張口血盆,胸前一聳一動,從腔內發出震耳鳴響。
在眾人驚嚇之餘,獨眼的男人將面前的酒杯仰盡。「叔叔阿…會好好把握姪兒的這份看重的。」
這場各部族高位的宴饗,巴澤爾沒有尊稱。對於昊天極,更咬住這層叔姪輩分。
猛然,外頭一陣騷動。一人急急入內,握拳稟告。「王,族內有好幾處遭竊。」
唰地,席間有人變了臉色,紛紛坐不住。
遭竊阿…是自己人…還是不知名的匪賊…或者無知的人…安不安全…
「哪處及哪處呢?有沒有派人都到處巡視過?」
稟報的人,更為謹慎弓緊背部。「膳房食物、及幾隻羔羊被竊,還有…沿著下盤過來幾帳包有翻竊的痕跡。屬下已盡速派人巡視。」
「大人…」候在巴澤爾身側的岱欽動了動,揍近身前。「需不需要屬下,回去看看狀況。」見到巴澤爾擺下手,岱欽便靜靜又回到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