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瑟跟在昊天極與格日勒圖步伐之後。心中充斥太多不安定。
一個剛從水潭掙扎過來的孩子，如今又要將他推入下水…
這是一座牢獄，連幽深通道上都滲著一股黏膩。
受刑之人由此路進，而破敗的屍塊軀體也同樣由此運出。
面對王心中用意，對格日勒圖的打算，他是捉摸不清了。
「小東西，還未到呢。」昊天極扯了扯衣襬下緣拽著的小手。「就差幾步路。」
回望那對眼晶亮的，已察探莫名的、未知的逼近。
對視著昊天極，格日勒圖並無應聲。只是腳下步伐是連一步也不願意再跨出去。
由裡往外吹的風，刮著臉、觸弄皮膚，灌進鼻息…
像整個人栽進了大油桶裡，無法遏止的噁心，呼吸都不能。
回家，不好嗎？
回到，有你的家不好嗎？
一瞬，格日勒圖的氣息紊亂起來，連帶腦內思緒千萬。
牆面上的油燈…
明晃晃那群被照亮的人面….
譏笑、浪語…
格日勒圖睜圓著通紅的眼。
不要禮物了…不要禮物了…
「回家！回家…」格日勒圖拉著昊天極使勁往回走。
「我的小東西，不期待我送你的禮物嗎？」幽暗之中，虛影在昊天極面容漂浮張揚。
絲毫未動，笑笑撫過小東西的頭頂。「加瑟，將禮物帶過來！」
加瑟突地一驚，旋即又恢復鎮定領命。
昊天極環抱住格日勒圖。「怕什麼？禮物不會吃人。況且，我在。」
格日勒圖神色仍在迷惘。有勁的臂膀，包紮的白布漫開了紅，貼在身上微涼。
睜眼後的世上，他嘗試抓住的東西太多…
草原上的記憶、夜空下的星辰、真心回應的期待，他倉皇的盼望教他得來的是場空。
透過昊天極琥珀色的睛瞳，墜入了星辰，看見了自己。
不貪心了…不貪心了…
我可不可以…格日勒圖試圖回握住面前男人的臂膀。
就緊抓這厚實的掌心，眷戀這暖軟的體溫…這名賜我血肉的男人。
“框啷”。
格日勒圖一下縮了頸肩。
鐵器刮磨撞在地的響聲，和著颯剌剌的風，灌進耳內….
漸徐漸近，越發沉重…敲擊著他的腦袋…
加瑟推著四面鏤空的鐵箱過來了，連著後面還有幾箱。
「小東西，看看禮物。」嗓音將話語包裹得成絲成魅，舞弄著，不由得人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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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他們嗎？」昊天極穩住格日勒圖發顫的雙肩，倚近低語。
格日勒圖雙眼止不住淚水，雙手摀住欲大叫呼喊的嘴巴。張大的嘴巴，在阿阿阿的哭。
「不用再怕了。過去了的，他們將生世處在觸你不及的地方。」
怕？
目睹幾個男人的軀體以一種匪夷所思的姿勢，並聯在一起…
是怕。
更怕…
你的殘毒、陰狠…
你的毒牙…不僅要他們死，更要垂死煎熬，並且在死後一點一滴被吸食殆盡…
「為甚麼…」抽喘著氣，抓在胸前，覺得胸肺難受的脹縮著。
男人輕笑了，一聲聲刮著他心寒。
「小東西，就忘得這麼快？」昊天極指腹按揉著格日勒圖稚嫩的耳珠。「他們撕裂你！由裡至外掠奪你！他們踐踏踩你的尊嚴之上。」指腹滑過頸脖，移向了細緻鎖骨之間。
忽地，狠地，格日勒圖拍開肩上的手。「也用不著你，幹這種狠毒的手段！！」
「狠毒？」昊天極長髮垂落掩住了左臉。血墨的髮色，令他像極千年妖魂。
「這種人能有怎樣的報應？突遭刺死？摔死沙場？病死？毒死？」仰天，笑聲迴盪開來。「我只不過，…」
昊天極走向置放男屍的鐵箱。
「選擇一個他們喜愛的方式…以此永沐，在地獄裡。」
在地獄裡，享用你們的性愛吧…
不用分離…
沒有靜止…
男屍與男屍，下體性器與股間肛口縫合完好。
在你們的性愛裡，為人的器官肉臟…
你們不需要…
也不配擁有…
屍體像皮囊一樣，胸腔腹內晾空空的，皮膚由兩側往外掀開了。
格日勒圖瑟瑟發顫。男人眼底的漠然，嘴邊似有若無的冷笑。
「小東西…」男人張開雙臂。
「別過來！」格日勒圖指向男人的臉。「你就是隻魔鬼！！！！」話一出，旋即轉身跑離。
加瑟才連忙要追上，昊天極已下秒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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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過…
不過終究是沒家的孩子…
嘩嘩流水的思緒流竄…
雙腳張開的步伐，急促腳步聲不斷回打在腦裡，像是場永遠逃不出去的噩夢。
我不過…
踏踏，腳下步伐變得慌亂。
抓到甚麼都是水底倒月…
碰碰。心臟脹縮疼得將要裂開。
那麼真，卻又假的萬分…
踏踏，碰碰，踏踏，碰碰…
「阿！！！」一聲急叫。並且連帶重物撞擊滾落在地的響聲。
月光夾帶著羊毛絨的透度延展開，描摹在地兩人交疊的身影。
昊天極長髮散開是鋪天蓋地的蛛網…
「我脆弱的小東西…」扶上格日勒圖劇烈鼓動的胸口，薄唇低語，「看看我…看看這世界…」薄唇將輕吻奉上懷中人額前。
耳內鬧嗡嗡的，格日勒圖眼前化開了水霧。「你走…你走！我死都不想再看見你！！」使勁，雙手往前推著壓在身上的男子。
這可曾是他的力氣？
瘦弱、微薄、不堪…
動也未動，昊天極面容掩藏於黑團之後，叫人摸不清。剎那，出掌，已掐在格日勒圖頸脖之上。
渴求解救的聲音…
同樣，渴求死亡的來臨…
為甚麼不？因為同時結束了掙扎、盼望。
耳內聽見自己不斷抽氣，伴著心臟鼓動聲響…
瀕臨死亡…格日勒圖試圖推開魔鬼。
感受死亡…格日勒圖十指抓地糾結。
親睹自己的死亡….猶如是一場戲。
「好好感受，」昊天極琥珀色睛瞳，此刻便是撲來的熾陽烈火。「這弱肉強食的世界。」一秒之間，崩飛流沙，在裡旋出一朵緻膩如冰晶的花。
血統、髮色、五官，他總是被死裡踐踏…
「看看你，你的命正掌握在魔鬼的手裡。」昊天極貼近格日勒圖脹紅溫熱的臉龐。
沒有死亡，沒有重生，只能賤命一條苟且偷生…
「想殺我嗎？」昊天極探出舌尖，在格日勒圖耳廓描摹。小東西正赤著眼珠死盯著他。「那就變強，給我看。」低迴的嗓音警惕著懷中人，也是幼時不堪的自己。
當昊天極一收手，大量的氣體血液，便灌充進胸肺腦裡…
這副慘樣…格日勒圖止不住抽喘，停不下難受的淚水…
「聽著，這就是大草原。」昊天極伸手順順小東西震動劇烈的胸前。「要不就變得強大，保護鎮守自己的領地…不然就得低下服從，任他人宰割。」
氣緩順了，意識清楚了，格日勒圖一下子爆出哭嚎，瑟縮著嘗試抱住自己。
真像剛出世的孩子一樣，多恐懼、怕生、艱澀，所有的情緒在格日勒圖的臉糾結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