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双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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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总督后的后方有个三层建筑,墙壁漆黑,窗子狭小,而相邻一条河道的总督宫却由大理石建造而成,富丽堂皇,壮丽华美,两者对比明显的有些夸张,不过比起着建筑风格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这个与总督宫如此紧邻的建筑竟然是著名的威尼斯监狱。
一个城市无论多么美好,都有黑暗阴森的一面,而监狱绝对是暴力政权下最黑暗的体现之一。威尼斯的监狱自然不可能比其他监狱舒服干净,相比起来,受威尼斯本身的地理和气候特点影响,这里的监狱比之其他地方更加潮湿和阴暗,常年的不通风和湿润环境更容易引发疾病,狭窄的房间、低矮的房顶、铁质的大门将一切希望和美好葬送。
昔日的富商,现在的落魄死囚西蒙涅就被关在这座监狱中,算是照顾这位曾经的有钱人,看守把他安排在了第三层,相比底层,这里相对干燥,尤其是还有一扇小小的窗子可以通风透气,屋子里的摆设也相对齐全一点。
他的命运已经定下,三个礼拜后,他将被执行绞刑处死。一般来看,被判处死刑的人反应各异,而西蒙涅比起那些痛苦不安的囚犯来说安静了很多,他依旧尽可能的保持自己服装整洁,每日供应的水即使不喝也要洗漱,好像还和往常一样。
看守对于这种死刑犯多少还会宽容一些,当他们问起西蒙涅有什么要求的时候,不料西蒙涅要的不是吃的喝的,而是要见一个人。
柯里昂看着承在自己桌子上的申请书,饶有兴致的吐出了一个名字---阿尔弗雷德。马基雅维利,威尼斯的一位年轻神甫。
西蒙涅居然指明要见一个神甫?看似意外,其实也不意外,毕竟,死前很多人都会向着神甫祈祷,争取减轻罪孽,上至天堂,不过这行为在威尼斯并不算特别流行就是。
“准了”柯里昂拿起羽毛笔,在纸张上潇洒的签了一个花体名字:“尽快安排他们见面吧。”
阿尔弗雷德神甫非常意外的接到了要听一位死刑犯祷告的任务,说起来他的职位不高,而且一向廉洁奉公,过着清贫的日子,点名要自己前去听从祷告,实在有些不符合常理,但是面对已经下达的命令,他也没有违抗的权利,于是只好匆匆准备好前去。
这是神甫第一次踏入威尼斯监狱,这座石头建造的建筑有了年头,甚至可以说是年久失修,由于潮湿,墙壁还有渗水的痕迹,过道及其狭窄,难闻的味道四溢,阳光完全被隔绝开来,神甫跟着点着火把的看守一路走过,几乎不敢转头----因为那些监牢里全都是衣衫褴褛的囚犯,死鱼一样的看景看着自己,那种感觉如坐针毡。
“神甫大人,就是这里了”看守把火把插在门口,伸手掏出钥匙开门,做了一个请得姿势:“放心,因为是死囚,所以被束缚了双手和双脚,如果有什么危险,您大声呼救就好,我们立刻会赶进去。”
神甫点了点头,手中的圣经捏的更紧,深呼一口气,向着牢内走去。
西蒙涅安静的坐在床上,看得出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整齐一些,但是这种环境里,无论如何都不能摆脱狼狈的感觉。这个老人抬起了头,目光恢复了些许之前的锐利,上下打量着眼前有些局促的年轻人。
“您好……听说您想要告解……所以我……”阿尔弗雷德神甫有些结巴,显然不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
“阿尔弗雷德。马基雅维利”西蒙涅突然开口了,声音嘶哑,像是一个要报废的机器一样难听,在这种环境中,甚至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您……知道我?”神甫有些意外。
“非常清楚”西蒙涅点头:“也许比你想象的还要清楚,马基雅维利,这不是你的本姓,而是你跟随教导你的大神甫的姓氏吧,隐瞒了很久不是么----奥佐先生?阿尔弗雷德。奥佐,威尔凯斯。奥佐的唯一儿子!”
神甫惊恐的退后了一步,手抵上桌子,打翻了桌子上的水杯,语气带着颤抖:“您……您在说什么!”
“我很确定”西蒙涅的眼睛透着光芒:“你绝对是威尔凯斯的孩子,或许你不知道我与威尔凯斯是远房亲属,当年的很多事我了如指掌,如果算起辈分,你可以叫我一声舅舅。”
神甫的脸色更加苍白,几乎失去了颜色,这段从未告知过任何人的秘密被揭发出来,让他不由得心惊胆战。
“你……这就是你要见我的原因……”阿尔弗雷德神甫尽可能的平静情绪:“可我完全不想与奥佐家族产生任何关系,或者说,很久之前我就已经跟他们没有关系了,丝毫没有。”
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一向虔诚的神甫掩盖的身世秘密,这个一直严于律己,清贫廉洁的男人竟然是威尼斯曾经面具富商威尔凯斯的唯一儿子。
“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西蒙涅声音黯淡下去:“但是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就要死了。”
神甫依旧依靠在墙壁上,勉强站住,表情极度痛苦,手中黑色烫金封皮的圣经被自己压在胸口,很显然,那是他非常不愿意回想的往事。
马基雅维利确实不是神甫的本名,与西蒙涅说的一样,他抛弃了自己的本来姓氏,在十一岁那年离开了奥佐家族。
阿尔弗雷德的父亲威尔凯斯是个好色之徒,他有一位美貌娴熟的妻子维欧拉,为他生下了唯一的儿子阿尔弗雷德,但威尔凯斯显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在妻子怀孕之时就已经到处勾搭其他女人,生了一个又一个的私生子,维欧拉在生产后的第八年凄凉死去,而妻子死后不到一个月,威尔凯斯就另娶新人,同时还带来了四个私生子。
如果说维欧拉还在的时候,奥做家族还有个家的样子,那么当这位娴熟的女人死后,奥佐一家就变得几乎天下大乱。一边是钱如命的女人带着自己任性的女儿,还有四个私生子和阿尔弗雷德,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怎么看都不可能消停。
果然,阿尔弗雷德的生活从这开始急速恶化下去,之前的他已经饱受折磨和痛苦,早早体会到了母亲的凄凉,但只要维欧拉还在,他就觉得世界还是安全的,有希望的,但当唯一可以依靠的母亲死去,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尤其还有五个虎视眈眈的同胞姐妹无时无刻的觊觎着威尔凯斯的庞大家产,如此这般,阿尔弗雷德的日子可想而知,他能安全的活过三年简直就是个奇迹,曾经他也试图努力去改变,去相信,但结果永远都是失望和绝望,尤其是他的父亲在那些女人的蒙蔽下,对自己越发看不顺眼。无数的伤害和误会造成了阿尔弗雷德最终的爆发,这个在他人眼里一向温和懦弱的男孩在一个夜晚留下了一封信决绝而去,孤零零的在教堂门口站了一个晚上,请求收留。当时的大神甫被这个孩子感动,最终将其留在了教会,自此,阿尔弗雷德。奥佐死去,过去的一切在此与自己斩断联系。
长子的离开惊动了威尔凯斯,但是在女人们的挑唆下很快又平息下来,在威尔凯斯眼中,虽然他只目前只有一个儿子,但这只是目前而已,他完全可以继续找女人继续生养,这种思想持续了很久,直到十年后,已经年老的威尔凯斯才有所悔悟,但那时候的阿尔弗雷德神甫早就不肯承认这个父亲了。
阿尔弗雷德是个虔诚的男人,他心地善良,将一切奉送给上帝,很大的原因与童年的遭遇有关,但难得的是,他的人性并未扭曲,而且,这个外表柔弱的男人有着难以想象的坚强内心,他死守着这个秘密,不接受父亲任何的照顾,尽可能的避免与家族的人有所交集,也正因如此,别的神甫可能已经升至主教,而他却依旧守着一个小小的教堂,独自照顾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而现在,有人却将这些过往摆在了眼前。
西蒙涅难听的声音继续着:“我知道你不想再与奥佐家族有任何关系,但血脉是无从改变的,就算你再否认,你都是威尔凯斯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你应该是奥佐家族的合法继承人,没有人可以撼动你的位置。”
“如果我对那些金钱感兴趣,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神甫摇头:“利益不能驱动我。”
“你可以安静听我说完再做决定”西蒙涅哼哼道:“不会耽误你很久。”
“也许你的父亲之前做过很多事情伤害了你,但是他最终还是悔悟了,威尔凯斯不止一次提起过你,之前的事情他很后悔,但是你却拒不接受任何帮助,不论怎么说,他是你的父亲,这一点永远不能改变,我不是想要你真的原谅他,我只是觉得不值得以及,想要告诉你一些真相,比如,你父亲真正的死因。”
“他……的死?”神甫睁大了眼睛。
“对”西蒙涅声音变得更加惊悚恐怖:“他不是意外而死的,是有人故意杀害!那个人就是斯丹法诺!!”
神甫的目光变幻数次,最后却平静了下来,他想起来在刚认识奇诺的时候,他们也曾提起过这件事,得知威尔凯斯的死讯,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那些亲情早就已经远去了,是一种比恨还要淡漠的感情,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内心的感觉了,也就是说,这个人的死活对自己已经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了。他依稀记得那时候奇诺也说过,或许斯丹法诺就是最大的嫌犯。而今日西蒙涅这样说起,他不感到意外,因为在外人看起来,西蒙涅落到这种下场,与他商场的失意有直接关系,若说怨恨斯丹法诺绝对可以说得通。
“是你……怨恨斯丹法诺才会这么说的吧。”阿尔弗雷德垂首:“何必呢,虽然说他造成了你或者是他的下场,但是这样诋毁太明显了。”
“我从未诋毁”西蒙涅否认:“难道你不觉得你父亲的死太过蹊跷么,威尔凯斯的死到现在都没有结果!!但明明事实就是那么明显!!”
“够了”神甫的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随便就这么相信的,我一点都不想于此产生任何关系!”
“可是!……”
“神甫大人,时间快到了,什么时候能好?”门外传来看守的声音。
“我们可以走了!”阿尔弗雷德直接回复,他已经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
“阿尔弗雷德!你不能这样”西蒙涅知道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最后的机会,他突然倾身向前,伸手抓住了神甫的衣角:“他是你父亲!在最后的时刻他无时无刻的想要补偿你!!他甚至留下将一切留给你的遗嘱!!但是那些女人,你的继母还有那些贪婪的姐妹妄图吞噬一切!还有杀死你父亲的罪魁祸首却傲立在威尼斯的峰巅!!你不能这样放任不管!!!不能!!!你要报仇!那是你的父亲!!!阿尔弗雷德!!!”
凄厉的喊声模糊不清,但阿尔弗雷德却将一切听得清楚,他示意看守将西蒙涅重新制住,而自己尽可能快的逃离牢房。
凄厉的喊声还在继续,神甫几步走得踉跄,若不是手及时的扶住了墙壁,下一秒就会跌倒。
那些事情已经葬送在心底了,他的愤怒和怨恨早就平息,现在的他应该心如止水,一心侍奉上帝,但是为什么还是如此惊慌失措?
神甫艰难的再次迈开步伐,蹒跚着向前走去,背影如此落寞凄凉,而那个一直躲在暗处听到一切秘密的男人露出的诡异的笑容。
柯里昂心里浮现出一句话------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