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韩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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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往南是一片丘陵,小小的山峰沿着流经都城的汒水星罗棋布。每座小山都被修善得极好,铺满青石砖,又用汉白玉做了台阶,銮石金瓦的盖了小型宫殿。其中有做观星占卜用的,也有祭神的祭坛。北朝那位已故的纳兰皇后陵寝就修在最大的几座丘陵里。
白岘此刻便站在祭坛上,头顶着一方玉冠,身着九尺凤翎长袍。后面跟着十几个小童为他举着衣摆。他每向祭坛的台阶上走一步,便需要念一句祷词。一共九十九级石阶,就要背九十九段祭词。眼见就要走到最后几个阶梯,白岘却突然停下来不动了,皱眉苦脸。
“殿下…殿下?”身边一个为他举灯的宫女偏过头小声提醒,白岘却还是记不清下一句祭词是什么。周围安安静静的没人敢出声,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白岘想了半天,咬咬唇,终于肩膀垮了下来,向祭坛底下的红发少年喊到,“不行!不行!还是忘词了。”
炎烟看着他一张苦脸,只有无奈的摇摇头,道,“今日就练到这,歇息吧。”
白岘如获大赦,就着宫人将自己一身繁华的装饰品脱下来,终于一身轻松了。嘴里依旧不满的道,“无非是个十五岁封王的日子,何必弄些这种玩意天天练。这半月背的祭词都比我一辈子念的书都多了。”
炎烟笑着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站在祭坛上往远处望,道,“北朝是老圣朝传下来的,几百年的老国了,自然礼节繁多。”又指了指底下一片青砖做的平台,“等到那日,全城的百姓都是要过来观礼的,你若不练得好点,面子可就丢大了。”
白岘点头,又想起什么,兴致勃勃的偏头问,“这里离你们虫国多远?我还从未去过虫国,倒想去看看。”
“马车怕是要赶几个月,穿过东叶,还要过车迟。直到东海旁边才到。”炎烟望着远方一座白塔,轻声笑道,“怎么会突然想要去那看看?”
白岘还没准备回答,却被身后一个女声打断了。那女人也是跋扈的语气,调笑道,“炎烟你个呆子,看五殿下是想嫁到虫国去,才兴冲冲的问呢。”
白岘被说得一窘,忙回过头去看那女人是谁。望过去第一眼觉得眼熟,想了想,终于认出来了。面前这金发碧眼,柔若无骨的妖娆女子,不就是那日墨城商会车队里展示过的那个车迟美人吗。这美人现在却不是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温婉动人,却有点像珍珠似的蛮横。挑着眼眉望白岘。
白岘认出是谁,又瞪着眼对炎烟骂道,“我说你果然是个色魔,那天我不过随意说了句让你把她买来,你倒真将她买来了!”
那女子却扭动着自己的水蛇腰走过来,傲人的胸脯挺得高高的,道,“我也是堂堂车迟国师,哪是说买就买的,论辈分,炎烟这毛头小子还要叫我一声姨娘!”说着边站到白岘二人中间,见白岘比自己还要矮上一点,又嗤笑的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轻声的在炎烟耳边低语道,“都说神族男子长的俊,现在看来就空长了长脸,个子还没有我高呢。”
炎烟一头黑线,无奈的白她一眼“澈儿现在还没成年。”
“哼,澈儿,叫的倒亲热。”女子冷笑道,“你可是比这小子还要小,也比他高。”说着,又骄傲的挺出自己的胸脯,道,“还是我们魔族的血统好。”
白岘见二人互相小声嘀咕,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女人真高,一边假装咳嗽的问,“你刚才说,你是炎烟的姨娘?”那女人傲慢的点点头。白岘又看向炎烟,炎烟虽然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像极不情愿似的,不过还是点头承认了。
白岘被面前二人的关系噎到一句话都吐不出。两人看起来明明差不了几岁,真正是怪事到处有,只傻笑道,“呵呵呵,不知姨娘不待在车迟,到北朝来干什么?你来这,我父皇知道吗?”
女子翻着白眼扫他,道,“我看你还是别跟着炎烟叫我姨娘,这老不情愿的,还把我叫老了,我都嫌折寿。”接着又摇了摇手中一把小木扇子,自己介绍道,“你就叫我炼艳。”
“炼艳。”白岘心想,果然人如其名。正准备再问几句,却又见炼艳已经退站到一边去了。一只眼睛,盯着白岘后面。
白岘回过头,却又见到一个人正从祭坛底下走上来。而且还是自己最怕的一个人,顿时头就大了。站在一边的炎烟却已经先一步上前鞠躬,恭恭敬敬的道一声,“韩将军。”
韩阔点点头,大跨步迈过来,几步之间已站到三人面前。一双眼睛却不看别人,只盯着白岘。白岘被盯了那目光刺了半会,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没问好,也拱手道,“将军…好。”
韩阔皱了皱眉,将眼神从白岘身上移开了,又看向站在炎烟后面,毕躬毕敬的陌生女人。炼艳早已不是刚才傲慢的样子,垂首站在一边,木扇小手握着,显得又娇羞又文静。
“这位是?”韩阔疑声问。
“这位,”炎烟笑了两声,道,“之前在下经过墨城时,见这车迟女子推在车上被当做商品卖,在下觉得可怜,便买了回来,做个丫鬟使用。”说完又故意将炼艳拉近了些,做出暧昧的样子。炼艳也是个人精,头垂得更低,小脸薰红一半,真是七分羞怯三分迎合。
白岘站在后面见这做戏的二人,翻了好几个白眼。这对姨娘外甥倒真是一路货色的,演起戏来好不含糊。又觉得有些奇怪,车迟国一直都是北朝的附属国,一国国师大老远的跑到这里,老将韩阔居然不知道,最奇的是连国师是谁都不认识。
韩阔见二人的神态心中了然,便不再问了,回过头又看着白岘,道,“不知殿下现在空闲吗?”
白岘觉得自己和这个老将军一直不对盘。刚认识时是韩阔最先提出要验实自己这个皇子的身份是真是假,后来见北皇对自己好便更加冷言相待。现在自己出宫建府的主意也是韩阔支持的。当然,白岘认识了璧落宫里那几个鲛人后,也确实想住到宫外去离北皇远一点。可是也不知为何,他总是有点惧怕这个在北朝地位极高的老将军。现在韩阔问自己有没有空,这不是没空也要说的有空吗。只有点头道,“将军找我有事?”
韩阔依旧是一脸威严,厉声道,“那就请殿下借一步说话。”说完向炎烟点头示意一下,便大跨步向前去了,也不管白岘有没有跟上来。
白岘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两人绕着祭坛这个小山坡走了整整一圈,终于寻到了一块人少的地方。正在祭坛主殿后面,周围只有几个负责安全的侍卫,见韩阔和白岘二人过来都识趣的走得远远的。
白岘小心的停在韩阔后面,两人站在半山腰处。这一片的小山丘都不太高,但二人站的位置也刚好透过燕都高高的围墙,望见里面的风光。
流经燕城的汒水像一条随意飘落的锦缎蜿蜒而出。有几个妇人在河边浣衣,赤脚踩在木盆里,几个人不知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仰头笑着。一个牧童正赶着小牛饮水,白岘的目力好,隔得太远也只能勉强看清他手里握着的一根不知是什么树枝做的小鞭子,一下一下漫不经心的敲在黄牛身上。
“殿下在南朝过的可好?”一直凝望前方的韩阔突然开口问道。
白岘不知道他到底想些什么,点了点头答,“都好。”
韩阔像是放下一个重重的包袱似的,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白岘觉得他眼里都是落寞,此刻的北朝护国将军,已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年迈老者。
“对不起。”韩阔道,却不知道这声对不起是向谁说的。“当年我拼了全力想把你救下来,却还是让莫莜偷偷将你送去了南朝。”
救我?白岘有些诧异,这个平时对自己冷眼相待的人,曾经居然会拼尽全力去救自己。
“你当然不记得了,”韩阔看着呆愣表情的白岘,道,“那时候你什么都不懂,连笑都不会。”
那时候的白岘的确笑都不会,白岘自己心想,而且听莫莜说简直就是和傻子一样。
“将军为什么要帮我?”白岘问。韩阔却不回答,又回过头去看城外的风光。白岘见他不愿说,也只有闭了嘴陪站在旁边。
“皇上最近传你的次数少了。”韩阔突然又道。白岘点点头回答,“那日碧落宫后,除了早晨请安,其他时候就不曾见了。”白岘又想到那个关在璧落宫里,穿着花衣服的鲛人,脸红了红,“父皇大概也觉得尴尬…让我看到他的娈宠…”
“哼!”韩阔嗤笑一声,道,“他不找你是最好,以后你也要经常避着他。”
这是为何,白岘心里疑惑,却不敢说出来。他倒是发自内心的觉得那个北皇对自己是真的好。
韩阔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今日找你就一件事。”韩阔转过身,终于正面看向白岘,“到时候你要建王府时,皇上一定会问你想要建在哪儿,你到时候要这样回答,”韩阔转过身,指着远处几座小山峰,一眼望过去都是青山绿水。
“你要答,你想将王府建在纳兰皇后的陵寝边!为皇后守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