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岩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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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在触天楼上待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正是夕阳西下,白岘一人站在观风坊上往阁顶望,正望见太子站在触天楼上,认真的注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远处的余晖铺面而来,在他的两抹青鬓上渲染出耀眼的光晕。
    “殿下今日过得可好?”白岘看得出神时,一个老人从坊下转上来,正是之前陪着白屿去上香的那个宝石蓝袍的僧人,不知何时已不陪白屿,站到自己身后。
    白岘忙收回视线,笑道,“醉酒大师给在下讲得许多,实在是受益匪浅。”
    “殿下谦虚了。”僧人走到白岘身边,也像他一样依在栏杆上,一同往远处望,道“小徒岩习,是太子殿下的入教法师。”
    白岘拱手回礼,道,“原来是岩习大师,失礼了。”
    岩习笑了笑,花白的大胡子将嘴巴掩住,将白岘托起来,“天恩教一众都是同样的教徒,哪有什么大师。那些悟道的便自称弟子,没悟道的就叫小徒。”又向白岘问,“殿下离开北朝已有十载了,不知北朝可像记忆里那般?”
    白岘自己从没来过北朝,自然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十年早已荏苒许多事物,哪能再像小时候那般。”
    岩习微笑不语,望着远处彩霞包裹下,最后一抹夕阳沉入云海之中。
    “殿下出事那日,七仙宫又一颗星落了。”岩习突然说道,眼神却依旧望着前方。
    白岘心一紧,不知道这老僧到底要说什么。他说的自己出事那天,想来应该是自己落在墨山上的那一日,只静下心安静听他继续说。
    岩习望着远方继续道,“殿下说的是,时光荏苒,唉。“
    ”这几十年,我日日观星,看着七仙宫里七颗上星先后已落了四颗,另外两颗也暗淡无光,唯有象征天恩君的主星却突然亮了。”老人缓缓回过头望向白岘,道“殿下可知,要变天了…”
    “大师…”白岘看着老人,见那一双眼里竟像是有泪痕一样,闪闪发光。
    老人从胸前取出一个透明的水晶小瓶子放到白岘手里,道:“这是当年神魔大战后留下的一滴血,也不知是哪位上仙落下的,现在留在老朽身上,也只能做个祭坛贡品,并无实用,殿下请将它拿去,他日说不定能用上。”
    白岘望着那透明小瓶子,里面有一滴鲜红色血液,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瓶子里左右乱转着。瓶子到了自己手里时,那滴血又停了下来。白岘知道这东西不是凡物,又听老人说是上仙的血液,忙握紧它,道“大师,在下怕自己没有大师想得那样,能有多少本事。”不用说救人了,现在自己一条命都有一半在别人手里拽着。
    岩习望着他,笑着问道,“殿下可知道岩习苦修多年为何还自称小徒,没有悟道吗?”
    白岘摇摇头,“不知。”
    “小徒已清俢几十年,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听到颂经声时,便痴迷传教。从此就只求得自己心中一片宁静,只想超出凡尘,不再顾及世事。”老人缓缓的讲,长长的白须随着嘴唇一同抖动。“直到后来小徒的父母双双过世,得知消息时,小徒还跪在神像前念经。我绝食半月,企图用自己肉体之痛忘却精神的痛。最后奄奄一息时才突然明白,出生之时我便已踏入凡尘,却可笑的追求如何踏出凡尘。却不知站在人世间,早已纠缠深重,难以分清。”岩习抬起头望向触天阁。
    白屿还站在那里,眼神深邃,那么高的地方,不知能望到多远。
    “小徒眼中的,是天下的天恩教徒,太子殿下眼里的,却是天下百姓啊。”
    白岘默默不语,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梦中的,现实中的。他像是明白了岩习要说什么,又像是不不懂。只顺着目光,望向高处的那个人。将那个小血瓶放入怀中。
    岩习又立了一会,悄然走了。白岘一人望着天边云彩,颜色随着光线瞬息万变,静静站着,直到入夜降雾,被几个小童请走。
    同白屿在触天阁用了一顿斋饭,便又浩浩荡荡的回了来时的住处,睡了一晚。
    夜里白岘躺在床上,又将那水晶小瓶取出来在眼前仔细的端详着。小血滴悬浮着,发出红色的微光。是谁的血呢,白岘想。在他的右手,袖子盖住的手腕上,也发出柔和的白色微光。
    第二日行过早礼,一行人又开始赶路了,白屿向萱城太守要了两辆马车,塞了好些日常用品。接着的十来天时时刻刻都要待在车上,一路马不停蹄的往燕都赶去。
    白岘每天窝在车上,白天里看珍珠那几本医书。夜里有时候会掀开帘子往外望。外面几个侍卫升着篝火守夜,头顶上是一片星光斑驳,望着望着便会睡去。
    前几日除了下车小解,白屿是不会让他离开马车的。后来离燕都越来越近了,马车停下休息时也会允许他下车四处走动。这种时候当然是弥足珍贵的,趁着这种时候赶紧伸展自己四肢。
    白岘其实多少还是有点心慌,皇宫他没去过,不过以前听书没少听过皇宫秘史。南朝的说书人当然是一个劲的讲北朝皇帝如何昏庸无道,生活如何淫溃不堪。白岘就曾听过一个北朝现任皇后如何爬上后位的故事,对前皇后下毒,串谋大臣…那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那时他是李谈,就只当做个故事。现在他是白岘,已不能置身事外了。就像岩习大师说的,一入世,不管愿与不愿,都该纠缠终生。
    更何况这五皇子白岘就是前任皇后所生,北朝皇帝一直钟情前皇后,自然使劲宠着白岘。以前是在南朝做质子,隔得远。现在回来了,现任皇后必定不会放过自己。
    想到这些,白岘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马车行了整整八日,到第九日中午,车队突然之间停了下来。白岘掀开帘子往外看,见一个礼官乘肥衣轻,高冠博带,在官道上站着。后面还跟了一群太监侍卫。还未细看怎么回事,就被两个侍女请下车,告知是皇上圣旨到了,要下去接旨。
    白岘跟在太子后面跪下来,听那礼官拖着拢长的宫调读圣旨,听起来就像唱戏一样,要费些心才能懂个明白。大意是皇上他老人家已经知道两位殿下回来,要两人今天先赶到燕都城外驿站,休息一晚。第二天他会带朝上百官来迎。
    听完圣旨白屿便把那卷玄黄锦帛接过来收了。那礼官也不急着走,磨磨蹭蹭走过来,在白岘身边站着,献媚的道,“五殿下离国多年终于回来了,皇上心中宽慰了,我们做奴才的也跟着开心呢。”
    话还未讲个明白,又被站在一边白屿的冷眼扫了回去,忙闭了嘴,匆匆行完礼带上人走了。
    白岘看那阉官也不舒服,自己刚回朝就巴巴的跑上来献媚。北朝皇上也是个奇葩,自古皇子做了质子之后就没有地位,他却要率着百官前来出迎。难怪白屿会生气,看来是自己威胁到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心里叹口气,跟在白屿后面,一边小声问道,“父王这般宠我,你又为何要带我回来,你就不怕父王立我做太子?”
    白屿走在他前面,身形顿了一下,接着回过头,眼神轻蔑的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回来了就能代替我当上太子?”
    他一双眼睛竟全是不屑,好像从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嘲讽道,“对啊,父王可深深的宠着你呢。”接着整张脸都冷下来,嗤道,“他要是想立你太子,早就立了!你当南朝为什么放你回来?因为好心?”
    说完他便头也不会的钻进自己的马车里,留下白岘哑口无言的杵着。
    对啊,南朝为什么放自己回来?让自己和白屿争太子之位,然后乱了北朝朝纲再渔翁得利?又或者说不定这个质子本身就与南朝有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但看着白屿好像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白岘无奈的笑笑,皇家人那么复杂,自己又怎么能猜的到呢?只有孤身一人,走一步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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