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黑暗中，一团宛如红莲的焰火倏地燃起，明亮的火光将地穴照了个通明。荀雅风一手拽紧楚千寻的衣衫，另一只手运起心诀，将烈焰剑置于两人身侧，手腕翻动着挽了一朵火花出来。
    耳边传来的声音除了风的呼啸、两人的心跳与呼吸声外，还多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楚千寻立即喜上眉头，如负释重地道：“小风儿，听声音，下方大概是条流动的暗河。”
    落入水中总比砸在硬邦邦的土地或石块上要好。可是楚千寻喜悦还未褪去，荀雅风那让人听着有些毛骨悚然的声音立即道：“的确是‘好——’，既然这里是条流动的地下河，那方才我们落下来前的地穴就是与这条河连通的！南阳历代不知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战役在双谷关进行，失足跌落的人没有上亿也会上百了吧！”
    吸了口气，荀雅风继续笑得灿烂地看着有些拧起的眉头，笑嘻嘻道：“还有这平常，失足落下的人，漂亮哥哥，你说啊，我们待会儿会不会踩到别‘人’身上？而且啊——漂亮哥哥，你说，这么多人这么久泡在水里，身子会不会特别大、特别软？嗯，还是那种一碰就‘碎’的那种。”
    楚千寻只觉得脚下阴风嗖嗖地刮，吹得头皮发麻。修眉紧蹙地看着笑嘻嘻的、一副“关我毛事”样的荀雅风。若不是自己早将荀雅风的成长摸了个清楚，此情此景看到他的灿烂笑容，自己估计都会以为他是从死人堆里怕出来的。
    “小风儿不怕么？”楚千寻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荀雅风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有漂亮哥哥在啊！本公子为什么要怕？”
    听着荀雅风毫不犹豫说出口的话，楚千寻寂冷的心仿佛裹上了层层温火，一点一点融化着自己的冰凉心。
    荀雅风的信任与依赖叫他心生暖意，手下下意识地紧紧抱紧了荀雅风的身子：小风儿如此待他，怎能让他不心动？十岁寿辰那日，他的一颗水晶般的心，在那日碎裂，从那以后，不论他是安逸王、七皇子还是浅醉公子，世人纷纷敬他、贱他、畏他，或是恨他，他就像是地狱而来的修罗，让人避之不急。贱踏他的，唯有那个层千宠万宠的“父皇”才敢做了。
    “楚千寻！愣你个大头鬼！要死人啦！！”荀雅风的嗓音在楚千寻耳边炸响，猛地打破他的思绪。感觉到水声越大，楚千寻一把将荀雅风带到背后，沉声道：“火不要熄，抓稳我。”脚下运功踏起一套步伐来，脚尖轻点水面，在河上掠了起来。
    借助火焰，两人很清晰地看到地下河的情景，果然如荀雅风所说的那般，尸体遍布，一层一层，散发着让人倒胃的腐臭。由于尸体过多，如此缓缓流淌的地下河也冲不走这些躯体，一时间堆积在此，竟填补了几十丈深的地下河。
    “沿水流走应该会有出路。”荀雅风辨别了一下道。楚千寻加快了步伐，此刻他们已经不可能再从坠落的地方回去了，方才坠了那么久，那么地穴定是极高。若不是他们中一人有着火光，一人轻功至上乘，如今也定会摔死在这地穴里了。
    顺游而行，流水回声越来越清晰，地下河岸越是狭窄，钟乳石倒悬头顶，脚下水流越加湍急。风一阵一阵自前方拂来，隐约还可看见一个小小的洞穴——那边是出口了。只是洞口还不足一个人脑袋大小，荀雅风和楚千寻也出不去。
    荀雅风闭息感受着水流声，一直笑意浓浓的面容上一时也凝重了起来。
    这地下河还是由数条干流组成，除了这一条，另外几条经厚厚的石壁隔着，想必也是一条河一洞穴。但是从声音可听得出，另外几条地下河积水量大，定是充斥着整个洞穴，它们的出水口也只有一个人脑袋那么大，河水湍急自洞口倾泻，然后通过她和楚千寻所在的这条地下河洞口向外流出。
    若是强行破开洞口，定会波及到另外的出水口，到时候几条支流汇聚，冲击力还不是一般的大，万一这个洞口外又是一条河，那她和楚千寻极有可能被淹死。
    “小风儿，怕了么？”楚千寻偏过脑袋笑着看向有些紧张的荀雅风，他也听出来了，也想到过后果，但如今这是唯一的出路。
    荀雅风一愣，听出楚千寻语气中的倜笑与玩味，心底窝火，不高兴地嚷嚷道：“本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身怀绝技，武艺高超，又是绝对的幸运……”
    楚千寻淡笑着听着荀雅风说着与此刻毫不相关的一堆废话话，忽的将荀雅风抱紧在怀中，替荀雅风将软剑别好，腾出一只手暗运内力，然后向洞口猛地打出去。只听轰然巨响，紧接着便是水流猛烈的冲击声。
    不多时，激流涌动，填满洞穴，将两人的身子吞没入河水。楚千寻紧紧抱着荀雅风的身子，闭息，任由激流将他们席卷。
    一片飘摇，水流暗含力道的冲击让荀雅风血液翻腾，晃得头晕脑胀。若不是楚千寻紧紧拥着她，恐怕她早在几波冲击下呛水窒息了吧！
    “扑通”两声落水声，楚千寻和荀雅风终究是抵不过巨大的冲击力而双双分离，一前一后地随流跌入另一片水域。
    荀雅风受到撞击，气息一松，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水入腹，只是瞬间的功夫，憋下的气通通自肺部泄出，换水从五官灌入。
    好难受，她这是要被呛死了吗？真是可笑啊！出山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总会若有若无地威胁到她自己的性命，这次她真的要死了？
    那楚千寻呢？不是和她一同跌下来的么？现在他到哪去了……
    人一到性命攸关的时刻，头脑总会特别清晰，什么该想的、不该想的都会在大脑呈现；曾经疑惑的，在意的都会在一时间恍然大悟。
    从北夷想到南阳，一点一滴，如此思维快到让荀雅风都不可思议。心底不就前还困惑的此刻豁然开朗——临走前小叶子师兄的一脸决然，眼神有种看透了的感觉；宴席上楚千寻的悠然，不论是对于康帝还是果亲王的转变都是种早已料到的模样……可以说，这次的凉雨亭之变完全是他楚千寻一手导演出来的！
    昏厥前一刻，她看到的是楚千寻那张心急如焚的比女子更甚的漂亮脸庞，感觉到的又是那种熟悉的温度——从身上到唇边……
    该死的，又搞亲亲？楚千寻你个断袖……荀雅风心底碎碎念念，最终是坠入无边黑暗……
    楚千寻拖着昏迷过去的荀雅风奋力冲出水面向岸边游去。好不容易上了岸。不论是来自体力上的负重还是心理上的负担都让楚千寻累得差点虚脱过去，加上自己体内的蛊毒又在蠢蠢欲动，此刻真是身心备受煎熬。
    将荀雅风放在草地上，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楚千寻看着已然无恙，只是昏过去的荀雅风心下一松，全身脱力般的也倒在了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在他随着激流跌落如这个湖泊后便不见了荀雅风的身影，那时，他的心毫无征兆地狂躁了起来，是无尽的恐慌，害怕失去的感觉。在水面上吸了几口气便再次潜回了湖里，四下惊慌地寻找着那抹身影。一如那次在南阳皇宫御花园的湖里，脑袋是一片空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是那么在意荀雅风，甚至每次的失态都是为了荀雅风。若说是想守住心底唯一的美好，可能让无情的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个太牵强的理由了。不论是他作为浅醉时对荀雅风的纵容，还是作为楚千寻时对荀雅风的温和，这些都是他平日待他人所不会有的，但行为上的反常，他的心还是情愿的。
    “小风儿总有种吸引人的感觉呢……如果我的心放在了你这你，你会替我保管么？”楚千寻坐起来失神地看着荀雅风的睡颜，伸出冰凉的手抚上了荀雅风湿漉漉的脸颊，柔情百回……他想他一定是疯了，不然如他这种不知情为何物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男孩产生异样的情愫呢，还会说些稀奇古怪却不违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