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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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宇这些天来报社很忙,又惦记着别的事情,思虑太过,总给人以憔悴之感,仿佛寒山瘦水里一只孤独的鹿,因为行走在茫茫的山林里而格外显得单薄瘦弱。
思羽要去戏院看戏。是天津过来闯的班子,最近很红火。班主格外会做人,辗转搭了黄老爷子的关系,递上帖子请黄金荣赏脸来看看。黄金荣懒待动,便让大小姐做了代表。思羽见着弟弟这般的模样,特地带着他去,算是散散心。
就是在那里遇见了房微。
沈太太是戏迷,放着麻将不打也要来看这里的角儿登场,房微也就一处来了。倒数第三场,上的却是班子里新近红的一个小生:白子龄。戏完了,沈太太念念不忘,格外想见见那个年轻小生的真容。谁知白子龄就往这边来了。
白子龄知晓黄老爷子派了代表来看戏,在人家的地盘上,自然希望能够攀上关系,为自己在上海唱红打下好基础。于是卸了妆就往这边包厢来。
却到了房微她们所在的包厢,有礼问道:“请问是大小姐吗?在下白子龄,班主叫我问黄老爷子安好……”沈太太不明白他说什么,但哪里肯放?两方文不对题地谈着。思羽在隔壁包厢,听得有趣,忍俊不禁,对慕宇道:“宇儿,别让他被缠着了,你把他叫过来。”
慕宇过去,见到是沈太太,还有房微。颇为不自然地向沈太太打招呼:“原来是沈太太在这里。还有……严太太。我过来找白老板。”
沈太太便是沈若步母亲,在若步生日舞会时见过这个极为俊秀的年轻人,那时还以为是自己孩子的男朋友呢。后来若步和何梦那丫头的事情闹起来,他貌似又成为何梦的男朋友了……
“原来是小乔先生……你和严太太认识啊!呵,那太好了,坐一会儿罢。”
她们来之前是在舞厅里跳舞,喝了不少酒,到这边看戏,房微对这没兴趣,包厢里提供各种零食,也提供酒。她就自斟自饮,此时已经半醉。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房微瞬间记起之前自己请的私家侦探提起的关于严彻和他会面的事情,自己几次因为他和严彻拐弯抹角的吵架……见着慕宇的微笑觉得格外虚伪。这口气她憋得够久了,又是肆无忌惮的人,走上前两步,慕宇礼貌地伸出手,她却劈面给了他一巴掌。
“房微!”沈太太对慕宇印象很好,结果边上两个人见面竟然是这样局面,对小乔先生相当失礼,情急之下喊了她的全名。
思羽走了过来,看见弟弟脸上五根手指印即使在昏暗灯光下仍然清晰可见,戾气瞬时大盛。
慕宇真真好涵养,对沈太太道:“严太太想是喝醉了,手伸错了地方,不妨事。”仿佛那一巴掌不过是房微轻柔地摸了他一下脸。
房微特别想张口:“打得就是你,少来假惺惺了。”可思羽的目光压得她即使在醉中也记得清醒,不敢造次。她不知那个女人有什么本事,但对上思羽的目光,总觉得对方似乎可以随时置自己于绝境。
瞥见房微那副模样以及边上两个人的尴尬,思羽微微一笑,亮了身份,和白子龄谈了几句话,把他笼络过来,便道:“今日不知可否麻烦白老板送严太太回家?她是我朋友,可我与沈太太又还有事要谈……”
白子龄迟疑不过一分钟,立即答应。大小姐能这般和他客套,他怎么会放过这样讨好的机会?
至于房微被他扶出去之后如何地不肯回家,愣是让他陪她在舞厅瞎混,又喝酒到天亮,精疲力竭才把她送了到家,此是后话。他心里无鬼,但房微那副豁出去,故意撩拨玩闹的样子不禁让他惴惴然。也不知大小姐特地让他送人,是什么意思。
“没事,姐姐,真没事,哪有那么严重。”回到知味阁,慕宇看着姐姐拿来备在家中的医药箱,准备给他上药的样子,其实有点怵得慌。姐姐太在意他了。
“怪我不知道是她在,宇儿你忍着点。”找出散瘀的药,给他慢慢地涂上,棉花棒在脸上移动,清凉轻柔。末了,思羽轻轻地往他脸上吹气。
细细的风吹在脸上,有点痒,但慕宇一动也不敢动。小时候他摔跤了,姐姐就是这般小心翼翼地给他吹:“宇儿不怕,吹吹就不疼了……”
一瞬间竟然回到那些岁月。安宁静好,毫无间隙。
“姐姐,我和你说,我大概要做何梦的……哎哟!”慕宇说得急,思羽还探着身给他吹气呢,结果两个人脑袋撞在一块了。
“宇儿你脑袋真硬!和我说什么?”思羽捂着头,笑着看过去,问他。刚才这一撞,冒冒失失,却忽然起了嬉笑的氛围,思羽自己绷不住笑了起来。和悦欢闹,完全是还在广西的那些日子了。
慕宇不愿对姐姐隐瞒,揉着自己的脑袋,边哎哟叫疼边把与何梦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姐姐,我答应了若步的,帮人帮到底,你不会怪我吧?”
“宇儿,姐姐说过,无论何事,都随你自己的选择。不过,”思羽开了一句玩笑,“你万一真把何梦拐走了,我猜沈小姐一定会和你反目的。”
慕宇看着姐姐,不知怎么点中了笑穴,毫无预兆笑得都坐不住了,蹲在了她面前,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停不住。
他这一笑,立时似乌云散尽,旭日暖阳,仿佛置身江南,温风如酒,波光如粼,花光如颊,叫人不禁沉醉。
思羽微笑,揉着弟弟的头发。这才是宇儿,活色生香的宇儿,动静皆宜的宇儿,她一心想给予最好,也该收获最好的宇儿。
何梦挽着他的手来知味阁时,有点怯怯的。嘴角还隐隐青着一块,微微肿了,看着让人不禁心疼。
那时游行被警察暴打,若步在人群里找她,奔过来看到这般,不要命一般和几个警察揪打起来。她学过女子柔道术,竟然打趴了两个软蛋。一伙警察围上来,要抓了她们两个走,有一个警察认出是沈老板家小姐,想想还是算了,把她们放过了。
若步送她回家,守着她身边眼泪滴答答地落,一个劲自责……两人的一个吻,恰恰地让刚刚回家的何爸爸看到。于是何梦一身伤上又落上了一身的伤。何爸爸是工厂工人,传统守旧,就是把女儿打死了也见不得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
何梦被何父关了起来,竟然打算生生饿死她,任何家妈妈怎么求情都不动容。状告到沈家去,若步也被禁足。若步拼着一股气,拿着一把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让爸爸妈妈放了自己出去,来找慕宇了。
慕宇和小姑姑一道去何梦家,小姑姑一来就说小梦男朋友知道她受伤了,要见她……慕宇与何梦认识了两年多,一番话说下来真的让何父当了真,以为是那沈家的小姐一厢情愿,他才是何梦的正经男朋友。
见到自家的未来女婿这样的俊逸人物,又年少有为,居然是记者,何父的气是消下了大半。不过种种谎话,慕宇也要配合着编;天天都往何梦家里跑,关切不已;对何父何母各种辩白与安慰,就差叫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了……
如今何梦终于被准许和这个未来女婿出门了。知道她心中苦闷,慕宇也不带她去别的地方,只回知味阁坐坐。
“慕宇哥哥,我和若步,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胡说什么呢。人和人相遇,都是注定的。没有我,你和若步,也能一路走下去。我不过是顺手帮你一把……”慕宇向来不知如何面对别人的客气感激,但在何梦面前,自有一副哥哥的模样,包容关切,真挚体贴。
人和人相遇,都是注定的。
所以听着楼下急速推开又反扣上的门的声音,慕宇从楼上往下一看,就看到了那个这辈子注定相遇的人:倚着门,喘着粗气,一身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