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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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出戏的幕后导演是思羽,但很难说谁是真正的赢家。
思羽脸色如寒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慕宇:“宇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慕宇跪在地上,是卑微乞怜的姿势:“我在求姐姐救他。”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思羽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的亲弟弟,这些天丢了魂一般在外面乱转,甚至差点被……她的亲弟弟跪在自己面前,在求自己救一个人。他从回家起,就没有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如今说的是……
“姐姐,我和他在一起了,我是他的人。”慕宇回答。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狡辩,不粉饰,却平淡、干巴,乃至于不知羞耻,破罐子破摔。
要羞耻有何用?不过是遮羞的外衣。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从来不知,自己可以卑鄙到这种地步,对爱的人利用、陷害到这种地步;从来不知,自己能这么犯傻,明明知道禁忌,却还是身不由己,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
一步一步,踩着那个人才走了回来,回到这个家。却发现——把心遗失在那边了。
终究要面对。
从广西到上海,姐姐护他;到严彻身边去,是姐姐逼之以势;爱一个男人,是严彻主动;连回到姐姐身边,也是她替他做决定……所有一切,他顺势而行,不到万不得已,不知主动面对。
这一回,再不主动,那么后果,他会悔恨一生。
“啪”的一声,慕宇脸上挨了一巴掌。“混账!”思羽第一次对从小最钟爱的弟弟又打又骂。那一声脆响,在空气里久久回音。她看着自己的手掌,隐隐发麻,绯红一片,却有点不敢相信是自己下的手。
“你在他身边,是去爱他的吗?你说,你是去干什么的?”她的发怒也是克制,却因此越发隐含杀气,令人齿冷。
“姐姐是叫我去利用他打探消息的。”慕宇平静地一一陈述,没有犹疑。
哀莫大于心死。这几天的辗转,他已经绝望。如今他连尖锐的痛苦都感受不到,有的只是,如冬日草原那样空茫的晦暗与悲哀。
“宇儿……”思羽这样叫他,却仿佛小时候,姐姐偷了吃的来给他,给他擦眼泪时的语调,温柔而坚定:“宇儿,不怕,你记住,姐姐在一天,就不让你受委屈。”
但这种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咄咄逼人:“我不说两/党的瓜葛,只说我们自己——我的脸成了这样,不是因为他吗?我的婚约成了一个笑话,不是因为他吗?甚至叔叔死了,不是因为他吗?你现在说,你爱他,你现在求我救他……你真的……要如此逼我?”
思羽一生唯一的失控,尽在今日了。讲着讲着把帽子带面纱全揭下来,脸上的伤就这么裸呈。她声音颤抖着,强睁着双眼,但止不住的泪如雨下。依旧是“半面妆”,右眼下是泪水冲刷的胭脂,如同血痕。
秦越站在一旁。何以,太多时候,他只能旁观?他看着慕宇从纯真明朗走到如今的伤彻心扉,看着思羽从优雅淡然走到如今的痛苦失控,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这本是一笔大型交易。思羽自愿为黄金荣打理产业,换得黑道的力量支持自己报仇,同时保证绝对不卷入慕宇,并为慕宇提供保护;她一手把慕宇推开去,断绝关系,却以严彻处的情报来换一个姐弟团聚;她把慕宇推给了严彻,却让严彻欠她更多,在知道真相前,对她感激,甚至难以怨恨……
欺骗的与被欺骗的,都如此心痛;导演的与被导演的,皆是不得已……
这世间,又有谁活得可心可意,无忧无虑?
“求姐姐救他。”慕宇在地上磕头。他们曾经相濡以沫,毫无疏离。如今,他却用这么卑微的姿势,向她乞怜。
“宇儿,你真这般……爱他吗?”思羽闭了眼,虚弱地坐回了座位,头重重地靠在了木椅背上,却一点不觉得疼。
怎么,怎么,事情就演变成这样了呢?
她,又何尝不痛?
秦越看着她,狠狠地替她心痛。谁真正理解这个女子的牺牲?连自己,最初都是误解,她却从不辩白一句。在他终于知道真相后,曾问:“思羽,为何不把这些告诉他?何以让他怨?”
思羽答的一句话让他差点哽咽。她说:“宇儿太善良,他有渴望才能支持下去,否则,若心疼我,反而会坚持不住。”
思羽此生,唯一的软肋——当是这个弟弟。
从鬼门关回来,一颗心伤彻,真叫她去面对慕宇,只怕也难。谁知道她也需要逃开,需要自欺欺人呢?幸好慕宇离了上海,不然,真不知如何去相见。
而此时李克农通过乔文晗表述了对严彻的戒备与怀疑,她当机立断决定派人潜伏,这人……只能是慕宇。如何安排?她却立即真正入了黄金荣门下,安排好一切,断绝与慕宇关系,而利用慕宇对她的依恋来获取情报,以从严彻处得来的情报换一场姐弟相认……
当初让慕宇进行潜伏,固然是不得已,也是她知道,自己可以护得他周全,严彻也必护得他周全。当初给严彻传递消息,终究是要探他对慕宇是否怀疑,可他的千里奔袭,却让她忽然害怕:慕宇真的能够对此情无动于衷?
如今她要慕宇回来,相对应严彻必死,她的弟弟却跪在她面前求她,求她放过严彻……思羽真的算准了一切,只算错了:慕宇对严彻的心。
看得透固然明智,但看得透不见得就看得开。而因为看不开,却是双倍的悲哀。
这个女子,究竟要把自己伤到什么地步,才肯对别人说?秦越都没有答案。(客观说,这才是真懂得思羽的人。有秦越,为思羽之一大幸也。)
可终究,她是双刃剑:伤人则自伤,自伤也伤人。
“我若不应你,如何?”
“那么宇儿便去和他死在一起。”慕宇已经崩溃,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死。那样,倒超脱了。
思羽此刻真要崩溃,心底最柔软之处,被最凌厉的刀锋所伤。
最爱之人,伤人最深。
只因为,舍不得,割不断,放不了,不能狠心,无法漠视,所以对方的剑锋,也得死死攥在手里,所以,鲜血淋漓。
她忽然举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又扇了一巴掌。
“思羽!”秦越冲过来要拉她,到她身边,却再不敢往前。
“只要姐姐救他。”他的声音里,敛尽了悲哀。
慕宇说着,继续磕头。思羽凝在了那里,没有回音,他就继续磕下去,重复地磕,直磕得额头出血。
“你再不要见他。”思羽决绝。
“只要姐姐救他,我再不要见他。”慕宇鹦鹉学舌般把这句话说了一遍。
那些沉默的爱与遗憾,那些沸腾的恨与悲哀,就这么寂静下去吧。如同燃烧过后余留的灰烬,再也不见本来面目。我焚烧一切过往,换你一份平安。
从此,再不相见。
思羽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她的手按在了慕宇磕头的那块地上,慕宇便磕在了她的手上。
“宇儿,我答应你。”
这回,她真的不敢赌了,她怕,真让慕宇在她和严彻之间做选择,会是什么结果?
那么,让她来选择吧,她退一步,来成全他。
谁叫她,今生今世,最钟爱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弟弟呢?
两个人,相互抱着,思羽哭着,为慕宇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