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饭桌上，杨毅的热情丝毫未减，对着桌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饭菜，显出一派秋风扫落叶的势头。李乐惊叹：“殿下，你吃得可真香啊！”
    杨毅边狼吞虎咽边皱眉抱怨：“你是不知道，突勒营里我没吃别的，天天就是地皮菜，吃得我要杀人了！”
    “真是岂有此理，居然这么亏待殿下！”李乐的娃娃脸一片愤慨，“殿下放心，两军很快就会交战了！我们一定收拾这群兔崽子，好好给殿下出口气，是吧将军？”他志得意满地转向池晓雷。
    “是啊，”池晓雷见杨毅也看向自己，笑了一笑，“到时就把他们关起来，天天给他们吃地皮菜，吃到他们了无生趣为止。殿下你看如何？”
    “那怎么行，便宜了他们。”杨毅继续扒饭，“除了吃那个，他们还得每天给我烤兔子，然后看着我吃！”
    “对，就这么办！”李乐笑着说，“殿下，多吃点。将军也是，今天可有将军喜欢的菜！”
    他将一碟清炒菜心挪过来。
    “还有青菜呀。”杨毅道。西北气候干燥，饮食以牛羊瓜果为主，尤其是行军打仗时，极少有新鲜菜蔬，实在是难得。
    “是啊，所以说今天是庆贺嘛！”这碟青菜，李乐是一口也没舍得动，专门要留给两人。
    “军中难得有，你多吃点。”池晓雷将碟子挪到杨毅手边。
    杨毅正举筷要夹，这一挪合了方便，他顺势夹起一把——
    却不是送进自己嘴里，而是放入池晓雷碗中。
    池晓雷一怔，低头看了看碗，又抬眼看杨毅。
    杨毅却疑惑：“怎么，你不爱吃？”
    他大方坦然，池晓雷只得一笑：“没有……多谢了。”
    “那就再吃些。”杨毅二话不说又夹了一把给他。
    转脸看见李乐瞪大了眼睛，正盯着他们。“你也想要？来。”杨毅又要动筷子夹。
    “啊……不不不！”李乐急忙护着自己的碗，“这怎么敢当！”
    他觉得有点别扭。军营里大家都是生死兄弟，一桌子吃饭亲昵不奇怪，搂肩灌酒都是常事，可相互间从没见过为人夹菜的。大家都是男儿，作风豪放，想吃的抢着吃，若要让人，不吃就是了。军中待了这么久，也就是见那个奸细阿吉为将军夹过菜，想不到荣王殿下也有这种黏腻举动。
    他放下了碗，“殿下，将军……你们慢用，我去当值了！”赶紧从有点怪异的气氛中溜了出去。
    李乐这一走，只剩下他们两人。池晓雷的脸莫名地隐隐一红。
    杨毅则继续狼吞虎咽。
    正吃得起劲，他突然把碗一停，转脸注视着池晓雷。
    池晓雷又一怔，不解地迎视他。
    杨毅眉间有一丝感慨，开口：“晓雷，还是你好，不像别人见外。”
    听他话音似乎带着落寞，池晓雷连忙解释：“那是因为李乐初次见你，彼此还不熟悉，你又贵为荣王，他才会拘谨，其实……”
    “总之，你是不会跟我见外的，对不对？”杨毅正色问。
    “当然！”
    “太好了，”杨毅一扫黯然，眼中绽放出欣喜的光芒，又夹起一把菜心给他，“那就再来些！”
    ———————————————————————————————
    入夜，营里点起了篝火，将士们团团围坐，不知是谁提议，说为了庆贺荣王与池将军平安归来，不妨来一场比试助兴！大家轰然附和。
    两军一直没有交战，正好趁这个机会活动手脚。将士们还存了一个心思：不知荣王能耐如何，看他容貌像个大姑娘，能有几下子？皇室子弟来边关露脸，不会是个幌子、只为了混军功吧？
    所以，在前面几人你来我往耍过一圈后，就有人起哄要荣王露一手。
    杨毅也不推辞，笑着站起来。
    丁公公却不放心，尖着嗓子叮嘱：“这……可点到为止啊……”好容易荣王一块肉没少地回来了，万一再出个差错，可怎么向皇上交代呀。
    “公公你好啰嗦，现在不过同兄弟们切磋，你就怕，要是明日和突勒交手呢？打仗本就是拼杀流血，怕死我就不来了。”杨毅招呼，“来来来，先把丁公公送回帐里歇息，我们再玩！”
    “哎哟，殿下哟……”还在唠叨不停的丁得贵顿时被几个小伙子笑嘻嘻地簇拥着拉走了。
    “谁先来？”
    众人对望几眼，胆大的李乐站出来，“殿下不嫌弃，我来讨教！”
    “请！”
    李乐年纪虽小，却胆大心细，武艺上也从未懈怠，开场就是一个漂亮流畅的斜踢，蓄势的一拳也紧接而上。
    众人叫了声好，周将军点头：“李乐这小子，的确不错。”说着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可就在他吞完了酒，惬意地啧了声，抬脸再看时，李乐已经摔在地上，用手撑着地，显是输了。
    不过飞快的十招，输赢已分。
    李乐暗自懊恼，自己好歹天天练着，上阵也能把大群突勒兵杀得哭爹喊娘，怎么……在荣王手下还走不出十招？荣王倒是温和，摔他的力道放得相当轻。唉，明日起非下死功夫练不可！
    众人一时安静。杨毅却抱拳认真地说：“杨毅来到军中，就是把大家当做最亲密的兄弟，还请大家也不要拿我当外人，尽管放开手脚，无需顾忌！”
    李乐听出荣王是给自己找面子，不觉心生感激。第一个上场就输得那么痛快，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见人哩。
    杨毅这番诚恳之言也让众将士受了感动。一名步兵先锋官上前：“我来陪殿下过招！”
    “请！”
    “小的惯于使剑，不知殿下用什么兵器？”
    “那就用剑！”
    杨毅随手捡了柄剑：“请！”
    周亮这回不喝酒了，睁大眼睛瞧他们交手。这名先锋官是他麾下得力干将，从军十年以上，身手利落，经验老道。
    可他也在三十招上败落。
    “殿下武艺高强，服了！”先锋官在杨毅将剑从他咽喉移开后，坦然认输。
    周亮再也忍不住技痒，提刀下了场。“末将来向殿下讨教！”
    “周将军看得起，是杨毅荣幸！”向兵士借了柄刀，杨毅笑着向周亮点头。
    “好！”周亮喝了酒，醉意上脸，豪兴大发，手摸过络腮胡须，将刀一横。
    杨毅眼睛一亮，这个起势，果然不俗！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兴奋。
    周亮是员悍将，刀法刚猛，骇人的气势往往令敌手未战先怯。他暴喝一声，震得四野回响，上前就是一刀，尔后又是毫不停歇的数十刀，刀刀都有千钧之重。别说这纯熟刀法，就是这周身的气势，都足以使对方心神紊乱从而破绽连连。他往日就是这么击溃了一个又一个的敌将。
    杨毅却不正面迎其锋芒。他身姿陡然轻盈，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枝芦苇，来回闪晃，轻巧地避过一次次狂猛的攻势。
    连砍了几十刀，周亮终于不耐烦，开始急躁起来。杨毅算准了时候，一改闪避的姿态，招式骤然凌厉无匹，刀气暴涨，那惊人的势头竟丝毫不亚于周亮！
    “当当当当！”每一次刀锋碰撞，都迸出点点火星。
    这一场比前两场激烈得多，也精彩得多，众人全神贯注盯着场内，情不自禁地呐喊助威。
    七十招过后，周亮的刀脱手飞出。
    众人心一绷又一松——还是输了。
    “殿下当真厉害，末将佩服！”周亮顾不得满头的汗，重重一拱手，“末将敬殿下一杯！”
    “是周兄相让，我才得以侥幸。”杨毅接过他递来的酒，满饮了。
    “想不到殿下武艺这么高，我们可真是大开眼界！”众人纷纷慨叹，再无人上前挑战。眼看着连胜三局，谁还是他的对手？
    突然有人提议：“池将军还没有和殿下切磋，他武艺高强，何不来一场？”
    周亮点头：“说得对！贤弟功夫在我之上，正该试一试！”
    又是一阵欢呼起哄，池晓雷无法推托。只见杨毅站在场中朝他望过来，带笑的目光极为明亮，那样子分明是求之不得。
    “好！但殿下已连战三场，总该休息一下。过些时辰再比如何？”池晓雷说道。
    众人连称有理。差点忘了，荣王一个人打了好几场，这么接二连三地上，不成倚多为胜了吗？
    杨毅笑盈盈地走下来，坐回池晓雷身边。
    注：地皮菜，为西北地区常见的一种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