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才进的客栈后脚便赶来了副镖头马良。
    扬怀安沉重的脸上一双眼似含了千层浪，看着窗外绿茵翻动，目光却落在了更远方。
    “总镖头，是我周护不全，救不了弟兄们，是我无能，是我无能啊。”
    沉痛的声音伴着浑浊的老泪在马良脸上流淌而下，一手捶足顿凶自觉的罪孽深重。
    扬怀安转身将马良扶起，不曾动容的脸上抹上了心痛的神色。
    “马叔，你不必自责，是我对不住兄弟们，我将他们带出来却没能将他们带回去。”
    “总镖头也不必太难过，我已将他们运回去好好安葬，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才寻了镖头留下的标记一路赶来。”
    “嗯，辛苦你了，先下去歇着，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门随着“吱咯”一声被合上，窗外的风吹落了几片残叶，落地无声。
    扬怀安看了看床上熟睡小人儿的面孔，眉间依然深锁着眉头，这本该是依偎在父母身边撒娇邀宠的年纪，可这小小的人儿却遭受着不为人知的痛，随他游走在刀口舔血的日子，担惊受怕，这一夜，她又能否安眠？
    扬怀安提了提被角，替她盖好被褥，径直走到另一张床榻，闭眼，打坐，夜寐。
    翌日，天为亮全，马良便已收拾好了东西，替小姑娘着好了衣衫，拍了拍小姑娘身上沾了尘土的裙角。
    “重要的东西可都要记得带上了，莫要丢了，也要藏好了，莫要被抢了去。”
    如此事无巨细的关心，倒让人看着俨然像个慈父。
    杨怀安看着马良如此宠溺这娇弱的小姑娘，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到临安城策马加鞭的赶路也要两天时间，但碍于小姑娘的身子太娇弱只能放慢了步伐，紧赶慢赶也要三天。
    一路上小姑娘倒是与马良走得比较贴近，这倒也好，他习惯了冷漠，不会与人为乐，自然也不会哄小姑娘了，这倒省了他的心了。
    客栈落了脚便上了一桌好菜，马良一出来看见这一桌好菜便来了兴致，吩咐小二又上了一壶好酒。
    “马良倒了两杯酒，推过去一杯，来总镖头，小小喝一杯。”
    “杨怀安看着桌上的酒，邹了下眉头，马叔，你不是已经戒酒很多年了吗，怎么如今又喝上了？”
    马良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缓了缓神色道，“趁着还能喝，多喝两杯，等老了，喝不下了，想喝也喝不成了。”
    “马叔你这一喝酒就有犯头疼的毛病，还是少喝点。”
    “好好，都听总镖头的，只是这酒瘾怕是难戒喽，咳咳。”
    未说两句马良便咳了起来，杨怀安吩咐小二送来了去头痛的汤药，自己也起杯喝了一口。
    天色沉了下去，夜色寂然，清凉如水，玄月高挂，冷冷散了满径月光。
    许是因为一路劳累奔波的原因杨怀安竟有些疲乏，头沉沉地便睡了过去。
    窗外有风起落，带着瓦砖上轻微的窸窣声洒落在这肃然的夜色中。
    风影一闪，不曾扫落树上的枯叶，便有一疾风如魅的身影从窗外落入房内，身影如矫声无可闻地翻弄着小姑娘身旁的东西。
    翻弄半晌却也似乎未曾找到想要的东西，神色便有些急躁起来。
    黑暗中寒光一闪，便有一把冰冷如霜的刀身抵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马叔，我一向敬你如父，可你竟然······”
    黑衣人的身影一颤，巍巍地转过身来，杨怀安弹指一挥，屋内的灯影一晃，便幽幽地亮了起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面纱取下，俨然是一张沉敛熟悉不过的面孔。
    “从你刚来的时候我就有些起疑，为何是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赶在我救了人的时候便到了，后来你替小姑娘收拾东西，叮嘱她莫要被人抢了重要的东西，由始至终我们要护送的镖只是一个小姑娘，你又是如何知道别人要抢的似小姑娘身上的东西？我一直不愿相信，直到你给我那一杯酒，我才敢断定······”
    “那酒？”
    “我早已换了去，马嫂曾经说过，你曾为了戒酒在祖位面前立过誓，所以你说你犯了酒瘾便要喝酒，我如何能信。”
    “我早该料到，早该料到······”
    马良恍了神，不禁喃喃道。一个对江湖险恶早已了然于心的人即便是对身边至亲的人也会防范几分。
    “马叔，这是为何？”
    “他们······他们留我一条命，还说替他们取得想要的东西后给我一大把银子供我下半辈子享福，我这老骨头即便是走一辈子的镖也不可能看见这么多银子啊，我一时迷了心智就······”
    “他们究竟想要什么东西？”
    “锁，像锁一样的东西。”
    “他们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马良喃喃自语般，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眼中布满了忧虑急急道，“快，快走，他们的人马上就会到······”
    话音刚落马良的身子便缓缓倒下，杨怀安一惊伸手拖住倒下的身影，低头一看马良的肚子上已然插了把刀。
    “我该死，我对不起总镖头，我自小便受扬家的恩惠却因一时贪念做了对不起总镖头的事，我······我这就去给老爷赔罪······”
    声音最终在黑暗中散了去，最终无声息，杨怀安剑眉的双眸里落了一层灰，是无法名状的暗淡。
    伸手覆上那一双未闭上的眼，起身一把搂过床上睡眼朦胧的小人儿，急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