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十 明昧  237 酒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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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7酒
    喧闹满城,今夜,注定是灯火辉煌的不眠之夜。
    帝都城中似乎所有的百姓都出来了,挤满了皇城内外,大街小巷,处处笑声飞扬,满城欢庆。
    信步而走,街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各式摊档,即便在皇城禁苑,这里也早已被开明的帝君纵容成了街头闹市。叫卖声,呼喝声,鞭炮声,笑欢声……不绝于耳。
    跟着人流不知来到何处,前方一座高楼张灯结彩,楼下扎起半楼高的一个大荷花灯,灯明瓦亮,竟是要把漫天漂浮的天灯都要比下去。片片荷叶向天空舒展,纱绢里跳跃的灯火自粉色的布料中透出来,朦胧晕光照亮灯下一大片空地,平添多少浪漫色彩。
    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到此处,不少人便驻足赏灯,将手头的灯火围在大荷花灯边,形成一个圆形的广场。
    楼头响起丝竹之声,是会做生意的店主为游街的人群助兴,便有人跟着那鼓乐之声跳起舞来,北域特有的欢节舞蹈,一个拉着一个,很快,这本是来往要道的广场变成了自发而成的舞池,男女老少载歌载舞,恣意大笑欢歌,将节日的喜庆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那酒楼的店主显是个热情慷慨之人,亲自带着伙计在楼下摆开一溜长桌,高声喝道:“喝酒罗,喝酒罗,醉怀楼佳酿珍藏,喝了不要钱!”
    “不要钱?”人们听了稀奇,都聚到桌边,有人犹自不信,笑着问道,“郭老板,你这醉怀楼名酒可不便宜,一碗可抵得上我半个月工钱,真的不要钱?”
    “当然当然!”那郭老板年过半百,头发花白,听见问便是大掌一挥,“说了不要钱就是不要钱,还匡你小娃娃不成?”
    “哟,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郭大老板免费请大家喝酒呢!”就有人开始起哄,更多的人聚到楼前,眼见满桌摆放白瓷酒碗,阵阵醇香酒味扑鼻,咽了口唾沫却仍是没人敢伸手。
    “喝吧喝吧!”那郭老板吆喝着让伙计们劝酒,“今儿个老头儿高兴,这酒真的不要钱!”
    有个年轻的书生却是酒楼常客,忍不住肚中酒虫作怪,已是端碗饮尽佳酿,提袖抹一把嘴,笑问道:“郭大老板家里有喜事?”
    郭老板呵呵一声,“今日双灯佳节,又是陛下的小女儿七公主行笄礼成年,你说可喜不可喜?”
    “哦。”那书生恍然,“老人家是在为陛下庆祝。”
    却有那知情的好事之徒拍起掌来,“得了吧,老郭头,还不是因为你家闺女也快满十五岁,定了门好亲家,才高兴得请大家喝酒!”
    原来如此。众人顿时笑闹起来。有说“那是该请”的,有说“快叫闺女出来让大伙儿见见”的,有说“请酒太平常,等落了定要在酒楼请街坊吃上一席”的……
    那店主生意算盘打得精明,但人缘儿也是甚好,无论相熟不相熟的都与他闹起来,众人再不客气,满桌酒碗瞬间空了一般,郭老板又命伙计添满斟平,要让大家“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苏允被挤到楼下,便也伸手端起了一碗酒来。北域的百姓竟如此慷慨,满楼佳酿不收分文任人痛饮。
    这里的人,这里的事,放到南疆亓国,或是任何一个属国之地,都是无法想象,亦毫无道理的。
    倘若不是在这里,谁能相信,皇城之内可以如此喧闹,公主笄礼可以如此简单,皇族家宴可以如此不分尊卑长幼,订婚之约可以如此……
    抬手,倒酒入嘴,竟是罕有的苦辣。
    不是没饮过烈酒,只是像这样刚刚入口便浓烈得刺喉的酒水世间亦是罕见。
    哦,对了,这是在帝都呢!北域帝都,人民粗犷豪迈,那么酒也自会比他地浓烈醇厚许多。
    酒入喉肠,更觉烈性冲鼻,胃部一阵火烧,就有酸酸涩涩的泽液一层一层的泛上来。
    这酒,实在不好喝。
    放下空了的碗,抬手又去端另一碗酒。虽不好喝,但那浓烈呛鼻的味道却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着了魔似的不由自主便又端了起来。
    仍是一口喝干,流火顺着喉管烧入肠胃,引起一阵灼热烙烫,胸口都是一紧。
    咳了一声,又端起第三碗。
    酒苦,酒辣,酒烈,不是南方人的体质可以承受,却在此时此刻呼应着心底深处某种隐隐欲动的情绪。
    第四碗喝完,苏允呼出一口气,到底适应了这烈酒的浓度。他的酒量向来不错,虽然很少放纵肆饮,但很少有人能真正灌醉他。
    第五碗端起来,耳后微烧,却离醉还早。有烈涩之后的回甘在唇齿间散漫开,原来这酒是越喝越浓,越浓越甘——果然好酒!
    一气喝干,涓滴不胜,旁边竟有人喝起彩来:“外乡人,你酒量不错嘛!这醉怀楼的烈酒号称三杯醉,即便北域的汉子喝得像你这么快也早倒了。”
    苏允向那人豪气一笑,“这点算什么,我们亓国有的是千杯不醉之人,莫要小瞧了人!”
    “原来你是亓国人。”那人惊喜,拉住了他问,“听说你们国主也入都了?今日在南塔之上与公主同手放灯的可是他么?”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苏允一连又饮干几碗烈酒,有些微醺,向那人笑问道。
    “你自亓国来,当然不晓得。在咱们帝都,齐放天灯这种事儿可大有讲究。若是成年男女……嘿嘿……公主今年笄礼,陛下快召驸马罗!”
    又是一碗烈酒下肚,苏允抬手,桌前堆起一摞空碗,却再无酒可饮。他推开那聒噪之人,微有踉跄走到长桌另一端。
    伸手端碗,眼前忽而一黯,是有人走近前来挡住前面灯光,将他手腕拦下。
    苏允抬头,面前的老人白发须眉,笑容可掬,正是那赠酒的郭老店主。
    “年轻人,”郭老板向他呵呵笑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给老汉听听,这么个灌酒法可会伤身啊。”
    不开心?谁说他不开心?
    苏允收回手来,直身一笑:“老板莫非是舍不得你的佳酿了?不是说‘不醉不归’么?我也不过喝了几碗而已,怎会伤身?”
    “酒不伤人,人自伤。”郭老板悠然笑道,端起了一碗酒来放到苏允面前,“老头儿知道你酒量好,也没有舍不得,只不过看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为情所困,庸人自扰。”
    为情所困……庸人自扰……
    这是什么话?
    他听不懂。
    却有炽热的酒气泛上来,涩酸凝滞的,一时竟压得心头慌闷,不知所以。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又是什么时候开始?
    如此陌生,如此奇怪,如此……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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