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三 寻望 36. 亓珃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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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亓珃-启程
劝服苏敏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其实,只要说出真相即可。苏敏并非一个不明事理的懵懂少女。正相反,她继承了苏家人的理性与睿智,比一般的深闺千金要聪慧识体得多。
我不知道为什么苏允不向她解释清楚,也许有些事,他本人是说不清楚的吧。
从苏敏的小阁楼出来,我嘱咐郑忠道:“不要告诉苏允这件事。”
免得他又觉得是欠了我的债。我要的他也给不了,还来还去只是徒然令他痛苦罢了。
老仆人动了动唇,最后还是默然的应了。
干嘛对他那么好?有时候也会问这个愚蠢的问题,其实答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干嘛对他这么好,明明,他就是这世上伤我最深的那个人。
回到书斋坐下不久,柳严霜便来复命。
“一切就绪,只等君上下令启程。”
我点头:“很好。”
“连芳公公在府外求见多时,让末将请示君上,是否准许他们进来伺候。”
我想了下,“也好,让苏府的人动身吧。传连芳。”
虽是轻装简从,跟着连芳和柳严霜出宫来伺候的仪仗依旧很浩大冗杂。苏府门前的巷道太小,御辇停在了街口。整条道已肃清,午后本来熙熙攘攘的市井此时不闻人语,当我扶着连芳的手缓步而行时,随侍的宫人与侍卫乌压压跪倒一片。
“君上万安!”众人叩首。
我回过头去。苏府的人也已纷纷坐上府门前的几辆青幔小车。最后出来的是苏敏和她的小丫鬟。苏允指挥着郑忠与管家忙着装运行李,见妹妹安安静静的走出来竟是有些讶异的。他看着妹妹,已忘了讲到一半的话,但却没有动。
苏敏低着头走到哥哥面前。离得太远,我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苏敏似乎又哭了,苏允抚摸她的头在安慰,而后她扑进哥哥的怀中,不知说着怎样悔恨道歉的话。
放下心里最后一块石头,我挥手:“启程吧。”
连芳忙答一声“是”,垂下了御辇的帘幔。车窗外柳严霜的声音高声呼喝:“起驾!”
亓都的渡头离苏府所在的东岫坊并不算太近。一路向西,几乎要穿越整个都城。秋高气爽,数日连绵细雨之后,今天有难得的艳阳。窗外,繁华市井,富庶都会,应是赏心悦目的如画景致。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再看一眼这座生我养我的城市,但不想动,不想看,只是默然枯坐。
轿子停下后,连芳在帘外道:“君上,可以登舟了。”
我扶着他的手走出轿子。阳光太刺目了,不由抬手遮住眼。
“苏府的人都跟上来了吗?”
“回君上的话,苏府的轿子比御辇轻便些,所以反而先到了。柳将军已让他们先上了后面的一艘船。”
我点头,如此甚好。登舟下了船舱,令连芳关了舱门。
“启航吧。”
连芳愣下了。
“不等苏大人过来吗?”
“不用了。”我摇头,“你也去吧。”
先王早年甚喜出游玩乐,尤爱砚水风景迤逦,所以在两岸都建了许多亭台楼阁,与四周花木人家辉映成趣。舟行水上,每隔十数丈便可见一座造型独特的桥梁,有的别致小巧,有的古朴典雅,有的富丽华美……色色不一,巧夺天工,极尽奢豪之能事。
时值深秋,倚窗而坐,我眼前所见当然及不上父王率众踏春时景致的万一。那样铺张奢靡的出游也只是在宫里老人的口中或有所闻,他们说,最后一次摆驾溯江时,白玉延落水遇溺,至此后,父王就再没有出过宫。
我会怀疑,其实那场并非意外,白公用了性命为赌注,死谏父王回头。还曾暗地里笑过父王,为了一个宠人放弃肉林酒池的逍遥快活,每日早起贪黑做出个有为国君的模样,都是为了让那个人安心。一度垂危后,白公的身体逐年恢复了。亓国复兴的大业也一年年的有了眉目。父王走时不准白公陪他,白公跪拜灵柩时也不曾流泪,却在一夜间苍白了长发,这几年日渐衰老。
总是很羡慕他们,连生离死别也能如此默契安然。
模糊了眼睛,其实并不想流泪。但是心又酸又涩,无法排遣的委屈。
是我太贪心吧?其实本来,只求一个拥抱,一个吻,就够了。什么时候,变得有奢望?如此的不满足?
趴在窗棂上,泪水湿掉整个臂膀,轻轻的咳嗽,甜腥带血。船行驶得并不太快,也不算颠簸,但伤口太深,痛楚已渐渐的明显到锐利。
向御舟的后面遥望,三艘普通的航船随后而行。已吩咐了柳严霜,撤走了船上的侍卫,只留两个船工,一切听命与苏府的人。
到了长乐山,便是分离。但其实,何曾欢聚?收回目光,脸窝进掌心。
是想再看他一眼吗?
可惜即便是永别,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