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烟波四起 第五十章 爱心•;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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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闻到了危险的气息。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躲在暗处覆雨翻云的人?是不是他杀了裴将军,蓄意嫁祸给萧潼?
他为什么要在暗处窥视我?到现在为止,我没有表现出一点锋芒,为什么会成为那些人的目标?是因为接触了裴健,又撞到了凶杀现场,他怕我会发现什么,坏了他们的事?
他的瞳孔慢慢收缩。
管冲打了个寒战,他从楚然眼里看到一丝杀气。他紧张地看着他,嘴震翕动,想问什么又不敢出声。
许婆婆敏感地觉察到异样,向他偏过头来:“小然,出了什么事?”
小然,这称呼令楚然心头一暖,刚才的不适感顿时消失,心又软软地塌陷下去。他用含笑的声音道:“没事,只不过看到一个奇怪的人。”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阿松掀开车帘,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脸色发白:“楚,楚侍卫,刚才……”
“是不是看到一个人?”
“是,是。”阿松兀自发抖。
“你看清了他的长相?他长得很可怕?”
“没看清楚,他的衣服连着帽子,几乎把头脸都遮住了。只不过,他抬头朝这边看的时候,我看到一张白渗渗的脸,这张脸……简直跟白无常一样。”
楚然安慰道:“别怕,那人只是戴了面具。”
“可是……可是他身上……”阿松不知道该怎样解释,笨拙地道,“我看着他时,心里说不出的害怕。”
楚然笑道:“看来,他这种故弄玄虚的吓人手段成效了,你看,你一个大男人都被吓成这样。别怕,有我在。烟波城朗朗乾坤,任何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
他的笑容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阿松终于不再害怕,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专心驾车。
平康里,许婆婆与管冲的家,竹篱茅舍,里面圈着鸡鸭,周围有几亩菜畦,还有几株桃树。一侧屋檐下堆着些草鞋、竹篮、还有鸟笼、蝈蝈笼。
楚然默默拉过管冲的手,抚摸着他指上被竹子割破的伤痕,想说一句“冲儿,你受苦了”,却不愿让许婆婆听见。
他展开明朗的笑容,拍拍管冲的头,夸赞道:“冲儿,你越来越厉害了,这个家被你打理得井进有条,我都想住下来了呢。”
管冲的手指在楚然掌中缩了一下,漆黑的眼眸盯住楚然:“师父,为什么,你要说越来越厉害?你以前根本不认识徒儿啊。”
楚然一怔,这孩子真聪明啊,而自己,在他面前竟忘记设防了。他看到许婆婆倚在篱笆上,一手扶着拐杖,依然是侧耳倾听的样子,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幽幽的,像欢喜又像伤心。
佯装没有听出管冲的质问,楚然笑吟吟地道:“上次在半边街上遇到你和婆婆,我早就跟苏总管打听过你们了,苏总管直夸你能干呢。我想你现在是一个小男子汉了,肯定比当初更厉害喽。”
管冲半是疑惑、半是腼腆,没有说什么,只是拉开篱笆门,请楚然进去。倒了一碗水过来,送到楚然面前,双膝跪下:“师父,徒儿家穷,连个像样的杯子也没有,也没有茶叶,请师父莫要见怪,饮了徒儿的茶吧。”
楚然接过茶,一饮而尽,莞尔道:“这水纯净甘甜,赛过琼浆玉露呢。刚才拜过了,无须多礼,起来吧。”
管冲站起来,站在他身边,眉眼间掩饰不住喜色,唇角高高扬起。
“待我回去禀明城主,以后每晚过来教你武功,其余时间你自己练,有不懂的等我来后再问。”
“是,师父。”
楚然从身边掏出那袋银子,凑上前,递到许婆婆掌中,将她的手掌合起来:“婆婆,这是城主命我赠送给你们的。”
许婆婆大惊,慌乱地推开他的手:“不,不行,我们不能拿城主的赏赐,请你带回去,还给城主。”
管冲也在许婆婆身边蹲了下来,恳求地看着楚然:“师父,我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这个家,我们虽然穷,可还生活得下去。这钱我们不能收,请你原谅。”
楚然双手捧住许婆婆的手掌,低低道:“城主说,这是他代小少爷送给你们的。小少爷不在,可他的心意还在,婆婆你忍心拒绝么?我听苏总管说,你将小少爷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感情,许婆婆听呆了,她微张着嘴,手指轻轻抖动着,一点点缩回去,把钱袋捧在胸前:“我懂,我懂了……小然,你回去代我谢过城主大恩,我会一辈子记得他的好……”声音越来越低,楚然听她喃喃念了声“潼少爷”、“然少爷”,眼睛又潮湿了。
楚然站直身子,道:“婆婆、冲儿,我要回城主身边伺候,不能久待。先回去了,晚上再来。”
许婆婆点头。
楚然又道:“冲儿,你太瘦了,练武需要消耗很大的体力,从今天起,你要多吃好的,银子花完了我再拿来,你千万不要省。”
管冲想推辞,却看到楚然不容置疑的表情,只好恭敬地应了声“是”。
坐车回去的途中,楚然忽然想到牟明珠告诉过他,楚江流曾神神秘秘地钻进禅真寺旁的树木。现在正好有机会出来,不妨趁机去探一探那个林子。
他们到林边的时候正好听到禅真寺传出阵阵钟声,惊飞了林中一群麻雀,扑棱棱地从马车顶上飞过,直上云霄。
阿松停下马车,转身掀起车帘,却看到楚然出神地坐在车里,眼神迷茫而忧伤。那一刻,阿松从他脸上看到沧桑的味道,本想出声唤他,却没有开口。
禅真寺,同样的钟声,唤起他遥远的记忆。那一年,是七岁吧?在寺庙的墙根下,他看到那个乞丐。那个满身脏污、蓬头垢面、发着高烧的乞丐。
“你病了,我找大夫来给你看吧。”清脆的童音,是年幼的他,粉妆玉琢的孩子,眼里带着满满的同情。
“小娃娃,我不用你管,我死不了的。”粗哑的声音,骤然睁开的眼睛里竟有一道凌厉的光芒闪过,可是就像身负重伤的猛虎,嘶吼声后,他拼命咳嗽,咳得吐出血来,颓然靠在墙上。
“我不是坏人,我不会害你的。你要是不肯我帮你找大夫,你就拿着这些钱,自己找大夫看吧。”萧然在他身边放下一锭银子,小心翼翼地唯恐乞丐发怒,放下立刻往旁边退出几步。
乞丐粗重地喘息着,眼神稍稍柔和了些:“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然。”
“萧然,你姓萧?你是谁家孩子?”
“我是这里城主的儿子,我爹叫萧凤歌。”
乞丐突然面露凶光,还没等萧然反应过来,他腾身站起,向他扑来。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闪电般扑到萧然面前,狠狠一脚踢在乞丐身上。乞丐被踢翻在地,痛得蜷起身子,捂住胸口,又咳出一口血来。
“臭要饭的,你敢伤我弟弟?”是萧潼,十二岁的少年,身量已经很高,居高临下地瞪着倒在地上的乞丐。
而他身旁跟着三名侍卫,已将乞丐包围起来。
萧然在他身后,只觉得自己的大哥高大如神祗。可他不忍看那乞丐凄惨的样子,连忙拉了拉自己大哥的袖子,软声道:“大哥,他在生病,很可怜。他没有恶意的,你饶了他吧。”
乞丐伏在地上,不停地喘息。萧潼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无奈地叹气:“好,知道你心软,我们走吧。”
萧然临去回头,看一眼地上的乞丐。那乞丐也正望向他,一瞬间,他从他眼里看到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悲哀。他觉得这个人好奇怪。
直到三年前被萧沉踪掳到狂人谷,他才知道,那一次是他与父亲第一次见面。
他还记得,入谷后一个月左右,萧沉踪喝了酒,把他拉到身边,回忆起这段事,他说:“那时候我只以为你是萧凤歌的儿子,我想,为什么萧凤歌会有这么好的儿子?老天爷真不公平。可后来我知道了,原来你是我的儿子,我真高兴……”
他喃喃地、反反复复地说着,萧然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喉咙发紧。
“可他那个儿子,我永远不会忘记,他踢我一脚,还用高高在上的眼神,像看一堆垃圾一样地看着我。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一定要让他尝尝被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萧沉踪双目赤红,面上的肌肉都扭曲了,那种恨意令萧然不寒而栗。
“不,爹,大……萧潼他只是为了保护我,他不是针对你的。请别恨他,是萧凤歌犯的错,与他无关……”
“啪!”一记凌厉的耳光将他打得一个趔趄。
他听到父亲仰天长啸,悲愤激昂的声音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响:“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你这逆子,你的心全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