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行香子【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3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其实诸葛玄音并不赞成渊国琮国的议和之举。
战国策中,燕昭王伐齐,是合五国之兵力,乐毅曾进言“夫齐霸国之余教,而骤胜之遗事,闲于兵甲,习于战功,王若欲攻之,则必举天下而图。”而后亲身赴赵,与赵国结好,再联合楚魏宋之兵卒,才将齐国打破。
此谓“合纵”。
而今三国,渊国最盛,琮国次之,锦国最弱,正确的抉择是联合锦国对抗渊国,这才是上上之策,诸葛玄音并非没有托马敬安江雍等去说过,然而刘靖玄似乎是铁了心,执意要和渊国联盟,其心之意,诸葛玄音猜度不得。
风穿过帘子,已经是深夜了。
七夕的夜。
诸葛玄音眯起眼,这才想起来今天原来是七夕了。
诸葛玄音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垂花门吱呀一声响,月光透过芙蓉镂空的格子,将门外门里的景致分割的细密,像是染了淡彩的水墨。原来是闻弦进门了,双鬟上蝶翅珠花镶了紫珊瑚,宛转的一段柔彩,她已经立在门边看了一会“侯爷,我瞧了您看了这么会子书,是不是头疼?”
诸葛玄音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疼。”
闻弦走进来,篆香成字,香丝云兽芳麝清馨袅袅盘旋上文杏雕梁“回雁楼上刚刚温好了兰汤,侯爷若是头疼,就去泡泡吧。想来有好处,别累着自己了。”
灯火摇曳,映亮了书页上的字迹。
“兵者,诈也。”
兵者是诡是诈,可是诸葛玄音尚且可以参透,只是一段感情一个人,比它们更加诡诈,是他无论如何也参不透的迷障。
刘靖玄抬起头,听见惠安侯府飞檐上的铃声,一阵一阵的,细碎玲珑,像是半空中落下了柔雪,飘在衣襟上,只是摸不到。
回雁楼
诸葛玄音闭着眼,看来真的是累了。
水池四角都立了鎏金嵌祖母绿紫珊瑚孔雀,温热的泉水便是汩汩从孔雀的镶翠口中流出来的,散卷开柔软缱绻的涟漪,池底开着一大朵粉彩鎏银芙蓉花,盈盈透着水波动,雅色可掬。四周壁上绘着山水花鸟,笔致旖旎精细,匀粉清荷扶疏梅花对月翠鸟穿蕊蛱蝶,栩栩如生。诸葛玄音倚在水池边上,闭着眼,把自己浸在温水里。
温热馥郁的泉水漫过四肢百骸,要是可以一辈子不这么累,该是很好很好。
水波粼粼,飘着碎竹叶和大朵雪白杭菊,映着嫩黄的花心色,莲花蕊最能安神清气,抱着嵌靛青云母宝珠团花银罐深深嗅一下,罐子里的“疏吴荷”香膏有莲花瓣荷叶末,掺着白芷、甘松、蜜香、桂心、细辛、乳香、熏草、薄荷。诸葛玄音觉得头疼微微缓解了一点,片刻又拿着罐子狐疑的看,他知道这味名叫疏吴荷的香膏不是琮国的,原是锦国的东西,锦国有宗室女子曾嫁往琮国来,是为琮国的从一品淑妃,淑妃经常制这香膏,因而这疏吴荷只仅仅出现在内宫里头,宁神定气是最相宜的。惠安侯府应该没有这样的东西。
他拿着罐子想。
淡香细细的飘。
三重玫瑰紫金釉阶前,宝相暗花缠枝银线垂纱后,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那个人隔着柔软迤逦的暗花垂纱看着他,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只是看见了他的轮廓而已,觉得又有点瘦削,有些让人心里不好过了,另外就是墨色的发丝垂在肩背上,像是雪白的莲花生了墨色的叶,越映的那莲花清丽淡雅温润剔透。
只是莲花不是人,没有眼前的人这样,色相极致。
深吸了一口气,刘靖玄几乎按不住步子。
“谁在哪里?”
诸葛玄音听见了,侧过脸去,身子沉进池水里。蹙着眉头,声音极冷“我不是说过么?别让人过来。”
刘靖玄在帘幕后淡淡的一声。“是我。”
诸葛玄音一惊,他知道是谁了。
他留意听,听见刘靖玄声音里的疲倦,很疲倦,就像深秋还留在枝头的叶子。“陛下深夜来此,有何事要告知诸葛玄音?”水光流漾,把他的眼波渲染的明丽流转,本不引人,也被这水色香光勾勒的引人。碎竹叶和白色仙菊莲花柔蕊绽在兰泉水面上,淡淡的香,带着点浅浅的苦。刘靖玄站在帘幕后,抬起头,怎么来说给他听呢?
他自己深夜睡不着,就莫名其妙的走过来。
其实他自己倒也不清楚惠安侯府哪里是专供沐浴的,上了回雁楼完全是误打误撞。
没有别的,只是想看看他
但是就真的要说“我来看看你?”
刘靖玄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秋闱的事宜。”
他努力做到脸色不变心不跳,做到表情很正常。
其实特么的谁能正常起来现在这个情况。
“嗯,诸葛玄音知道了。”
莫名的诸葛玄音淡淡笑了起来,乌黑的发丝映着雪白的肩头,像是大雨初过的白色水芙蓉,透着秀澈清新的况味,但是那笑意就像是竹叶尖上滴下来的雨珠,冷凉而薄淡,是他一贯的模样。“那总要诸葛玄音更好衣再说。”
刘靖玄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回避。”说着就要走,这种情形下无疑是在点火。
所以火绝不能被点起来。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诸葛玄音看向刘靖玄,“屏风后就搭着衣服。”
刘靖玄点了点头。
“好吧。我给你拿来。”
你的称呼又变了。
我只有这样才能绊住你吗?诸葛玄音心底像是沾了雪花,冷的自己都觉得颤。
十二扇泥金青碧山水的屏风后,花梨木架子上委曳着衣裳,藕丝色蜀锦上影着暗细的兰纹,触手柔软,仿佛玉人凝脂,柔滑的几乎握不住。刘靖玄走到汤池边上,伸手递过去。递完之后就又转到屏风后头去。看了就死。
诸葛玄音手停了一下,还是从池子里站起来,披上衣服。
步子踏过莹润的玫瑰紫金青玉釉,足踝几乎成了雪玉的颜色,诸葛玄音站在他面前,面色淡然“我泡茶去。”
“不用。”刘靖玄的嗓音带着不合时宜的威严。
诸葛玄音不听,自己去了前屋,不知从哪里倒腾出来一套墨釉马尾毫茶具然后又走回来,汤泉边本来就有一张退光黑漆镶螺钿几案,诸葛玄音泡的是敬亭绿雪。形似雀舌露白毫,翠绿匀嫩香气高,滋味醇和沁肺腑,沸泉明瓷雪花飘。
汤清色碧似绿雾结顶。白毫翻滚如雪茶飞舞。
诸葛玄音衣裳上的文丝扣没结好,玉一般颈项,一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刘靖玄的手停在半空动不了了。因为诸葛玄音递给他杯子却根本不松手放开茶杯,就这样瞧着他,静静的,也凉凉的。
“你别逼我。”
刘靖玄的声音发哑发沙,像是在海水里浸的粗糙的蚌壳。
“我没有逼你。”诸葛玄音握着杯子,敬亭绿雪灼热的温度透过薄透的瓷杯,指尖被烫成淡红色,很疼。
刘靖玄亦握着杯子,看着他。
就算疼死,至少此刻这疼痛是我们共同承受的。
无关他人。
“既然无关他人……”诸葛玄音轻轻的笑了,温柔的像飘在碧水上的妃红浮花,美极,也凄凉极。
“那我今生就只求这一次,只有这么一次-----”
话音刚落,刘靖玄便揽过他的腰,打横抱起来,往外头的屋子里走过去,步伐决绝,人更决绝。那么既然只有这么一次了,就不再顾忌了,顾忌可以带来什么?!
碎瓷漫了一地墨青色裂痕,茶烟袅然的白,终于渐渐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