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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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那时,我爷爷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宫保长,他帮地下党偷偷给军队征粮,也算个人物。
后来又参加了抗美援朝,丢了条腿,成了一级残废军人。他荣归故里,镇里人统统夹道欢迎。
那时还没有我,听我父亲说,‘你爷爷拄着木拐棍,一瘸一拐的朝我们走来,身子在草绿色的军装下一晃晃的,瘦的皮包骨的脸上带着丝苦笑,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咧着嘴。一路上村民都争着问话,问他跟了哪位大将军,问他要那块奖章看,你爷爷却死活不开口,瘦的鸡爪子似的手用力捏着拐棍。等到了家里,一头扎进你奶奶的怀里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爷爷哭,也是最后一次看到。’
那当然会是我父亲最后一次看到祖父哭,恐怕也是祖母最后一次搂着爷爷,那是后话了,每每想到那里,我都恨不得祖父干脆战死沙场好了。
后来我父亲也去当兵赴战场,回来时怀里却揣了个小男娃,那年我三岁。
我不止一次看到我母亲红着眼梗着脖子质问我父亲‘那是你跟谁的野种?!’父亲就蹲在院里的榆树下吧嗒吧嗒的抽烟袋,带着军人特有的执拗,将最后一丝希望沉溺在呛人的烟尘里。
那年我五岁,眼巴巴的看着母亲的蓝棉袄消失在父亲的沉默里。
没出正月,我母亲就改嫁了,嫁给皮鞋厂的工程师,我父亲打那开始爱上喝酒,每日都醉醺醺的,根本顾不得我和马俊——就是父亲抱回来的那个孽种。
那时我对马俊还没什么恨意,我小,看着两岁的小娃娃,粉雕玉琢的,心里喜得不得了,我那时没啥玩具,就拿小马俊当病人,给他换衣服,洗澡,像斥候医院里半身不遂的植物人。
他很听我摆弄,不哭不闹,不管给他喂啥,他都张着红嫩嫩的小嘴咽着,哪怕你给他一勺砒霜,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吃掉,然后再拿那湿漉漉的大眼睛感激的瞅着你,瞅的你心里直发软。
后来我常想父亲可真够爱那个贱女人,竟让马俊跟他妈姓,我曾在父亲醉酒后听他嘟哝着‘马贻云,马贻云’,心里的怒意就陡然升起,我会在小马俊软软的小胳膊上狠狠扭个红痕,看着他哇哇大哭的可怜样,又于心不忍的把他揣在怀里使劲哄着,哄着哄着我就和马俊抱头痛哭,哭到最后声嘶力竭,活像死了爹娘。
这时我祖母就赤着脚从炕上蹦下来,敞着怀大喇喇的站在门口开骂:“嚎,嚎什么丧,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都给我进来,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骂着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就把我们拽了进去,马俊个头小,被扯得丢当丢当的,想块飞在尘土里的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