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废物！”良久的沉默后，白梅声音冷刻，牙齿似乎都咯咯响。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林旭的心。
    因为，有人曾经用同样的言语咒骂过他。
    “对，我就是个废物，怎么了？”
    林旭破罐子破摔。
    白梅像只猎豹一样怒不可遏的冲到他面前，拎起他，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他脸上，“我白梅不需要你这样的废柴！”
    林旭的嘴角有一滴血流下来，滑出一道艳红的色彩。
    他盯着白梅，如此妖魅的男人，眼中是万念俱灰的冰冷。
    可他的眼泪还是在那一个瞬间没出息的无声落下。
    白梅松开他，冷冷的问：“为了什么事。”
    说完，转身坐到沙发上，点上一支黑杆的香烟。过滤嘴却是抢眼的金色。
    连他抽的烟都和他的人如出一辙。
    林旭无人能够诉说。似乎只有白梅了。他的头昏昏沉沉的疼。
    他给白梅讲了他的故事。
    白梅先生冷笑，笑声仿若从高山上直线坠落的冰锥，道道碎落在地，晶莹剔透的寒。
    “就因为这些？这些无足轻重的烂事吗？！”他忽然很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这样的人都会遭遇如此“殊荣”。
    “那就抢回来！”白梅厉声道，“是你的，就抢回来！”
    这就是一个强取豪夺的世界。林旭，只是你太年轻，还没看清。
    林旭从眼泪中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着白梅。
    下一秒，一阵呼啦啦的响声。
    百元的钞票像一场粉色的雨，从林旭头顶纷纷散落。
    “拿着这些钱，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不要一天到晚打扮得跟民工一样！9号公馆可不需要你这样的鸭子。”
    那一刻，林旭在金钱面前低下了头。
    他拾起那些钞票，一张张的捋好。
    “记住，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今天的样子。”白梅说，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再度走到窗子前，夜色无边无际，灯火琉璃阑珊，他俯视着海州的夜，微微扬起头，那般高傲，“我们有着与生俱来的美貌，我们从一生下来起就比他们优秀。”他冷冷的笑，似乎在嘲笑万物众生，“他们花大把的钱不过是为了能博得我们一笑。”
    那是林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
    一个夜店的头牌关于鸭子的自豪论调。
    白梅先生似乎在告诉他，能当鸭子，能成为9号公馆的鸭子，是你的荣幸，更是你的天赋。
    后来的岁月，林旭终于找到了一个和白梅相似的人。
    左锐。
    左锐有一次晃着手里的散货万分得意的说，我天生就是为了拯救他们而来的，没有我，他们只能在肮脏的角落里流鼻涕淌眼泪。
    卖粉是光荣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左锐是瘾君子的上帝。
    他是救赎者。布施者。
    从那一天起，林旭彻底的变了。
    他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他要找回遗失的自信。
    可他却无力改变骨子里的本性，只不过在柔软的灵魂外面包裹了一层华丽坚硬的壳。
    回忆结束了。世界重归沸腾的喧哗。
    曲终人散后。东倒西歪的林旭在大门口遇到了左锐。
    “你怎么又把自己喝成这样。”左锐皱着眉头，朝身边的小弟挥挥手，“你们先走。”
    “滚开，别碰我，小爷愿意。”林旭推开左锐伸过来的手，突然胃里一阵恶心，他俯身呕吐，脏兮兮的呕吐物溅在左锐的衣服上。
    左锐闭了口气，也一阵恶心。不过他还是给林旭买来了水。虽然林旭根本就不是为他而醉。
    “走，我送你回去。”左锐一边擦衣服一边说。
    林旭觉得天旋地转，天空的星星都落进了眼睛里。
    他被左锐塞进车，风从车窗吹进来，好冷。
    他迷迷糊糊的寻找温暖。
    他钻进左锐的怀里。左锐搂住了他。
    “你家在哪？”这是左锐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回宿舍。”林旭说，他的声音带着酒意和绝望，“我不要回家。”
    左锐没再问，他不爱多管闲事，林旭是他唯一管的闲事。
    男寝宿舍已经黑了灯。但在这所中学，是没有人看管夜晚的纪律的。
    有钱就有自由。
    左锐将林旭的一只胳膊环过自己的后脖颈，架着他上到三楼。
    “钥匙呢？”左锐摸索着林旭的兜。
    “什么钥匙，什么钥匙啊，呵呵。”林旭像个疯子似的傻笑。
    左锐只好敲门，林旭握住他的手，笑盈盈的说：“别敲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你，你是要敲给鬼听呀。”
    这时，门开了。
    左锐和林旭都被吓了一大跳。
    林旭的酒顿时醒了一半。
    黑漆漆的，眼前唯有一个月光下的剪影。
    “你是谁？！”林旭喊。
    灯开了。原来是蒋泊。
    “你怎么会在这？”林旭迷惑的瞪着他。
    蒋泊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过身躺回铺位。
    “你给我起来！”林旭上前一把掀开蒋泊的被子，“这是小爷的床知不知道！”
    “哦，原来是你的地方。”蒋泊起身，打算换个铺位。
    “你不是代课老师吗？怎么跑到学生宿舍来了。”林旭忽然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揪住不放，“你说话呀！我问你话呢。”
    蒋泊就笑了，他的眼中从一开始就没有左锐和林旭的影子，“你们这群学生还真是好骗。”
    “混蛋！”林旭一下就火了，反正有左锐给他撑腰，他才不怕，使劲的推了蒋泊一下，“你个土包子竟然敢到我们班装老师，你真是不想活了。”
    左锐这才听明白，他也顿时火了，“怎么个意思，就是说我那五十遍白抄了呗？”
    “那只能怪你们自己愚蠢。”蒋泊压根懒得搭理他们。
    左锐一拳周在了蒋泊太阳穴上，他的社会气又爆发了，歪着脑袋扬着下巴问：“你哪的啊。”
    蒋泊连扶额头的动作都没有，好像刚才打的只是他的影子。他回手给了左锐一拳。
    两个人在寝室仅有的狭窄空地上打成一团。
    可身经百战的左锐竟然不是蒋泊的对手。很快就被蒋泊掐住了喉咙，按在地上。
    林旭见状，左右一看，抄起地上的暖瓶朝蒋泊后背砸了过去。
    还好暖瓶质量欠佳，水只是温热。
    亮闪闪的瓶胆碎落一地。辉映着窗外的月光。水天一色。
    左锐一脚踢开蒋泊。
    他输了。他成了蒋泊的手下败将。
    这让他十分恼火。
    蒋泊脱下衣服，抖了抖，问：“打够了？没打够我再陪你们俩玩玩。”
    来者不善。
    左锐想。
    于是，他递给蒋泊一支烟，“哥们，你混哪的。”
    蒋泊没有拂他的面子，接了过去，为了表示化干戈为玉帛的诚意，左锐还给他点上了。
    “你身手也不错。”蒋泊笑笑，话只说一半，又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左锐。
    “跟你比还差点。”左锐是个可以低头的人，如果他认为值得。看了看寝室，“我平时不回来住，但我也是高三一班的。不过你胆子可够大的了，竟敢冒充代课老师。”
    蒋泊抿嘴乐，“五十遍的事，对不住了。”
    “没事没事，也不是我抄的。”左锐看似不经意，实则有意的说：“都是手下的小弟抄的。”
    蒋泊点点头，并没有虚情假意的赞美他。
    这多少让左锐感觉有点不舒服。
    “俗话说不打不成交，做个朋友吧。”左锐直截了当，朝蒋泊伸出手。
    蒋泊叼着香烟，和他握了握，“蒋泊。”
    “左锐。”
    两个人算是认识了。
    林旭一看这形势，立即也绽开了笑容，朝蒋泊伸手，“我叫林旭。”
    “我知道你的名字。”蒋泊笑笑，“在课堂上你已经告诉我了。”
    三个人友好的笑了笑，很开心的样子。可又各怀各的心思。
    林旭，一向见人下菜碟。
    蒋泊，为了能在这所中学站住脚。
    而左锐，则是为了他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