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还不是为你备的？”
    饶子淳看见凌彻进来，也不起身，仍旧懒洋洋地靠在竹青椅背上，闲闲品茶。
    “哦？我倒不知饶院监如此大方，竟将这百年难出的好茶都留给我。”
    凌彻也没有责怪饶子淳看见他没有行礼，而是将广袖一扬，随意落座。
    “彻王今天大驾光临，又是所谓何事？”
    饶子淳将目光从屋外收回来，瞥向凌彻。
    “听雪死了。”
    凌彻轻啜一口香茗，淡薄茶烟迷蒙了他隐有褐金的双眸，如纤细羽毛般的长眉微扬，朱唇轻启，沾了茶水，娇艳欲滴。
    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口气淡漠，就像说“今天天气很好”那般，不起波澜。
    饶子淳看着他淡雅之中又带着微的魅惑，心中不由暗叹，在顺景帝这众多的皇子帝姬之中，若要论容止与气质，那么最多变也最容易迷惑人心的就要数这排行第七的彻王，凌彻。
    顺景帝一生之中育有十五子一女，其中成活的只有七人，太子凌璟文才俊逸为人淡泊儒雅，倒不像是生在帝王家被权欲熏了心的政治家，而是像山林中潜隐的士子；二皇子凌熙为人豪爽率直，其王妃是大蔚皇朝唯一一个外姓藩王肖兴的女儿，在一定程度上，势力比太子还要强盛；五皇子凌铭长相阴柔邪魅，其母妃出身虽然不咋的，可是却有当朝丞相的暗中相助，这二皇子和五皇子暗地里是一党的，表面上虽与太子凌璟和七皇子凌彻交好，可是私下却不知陷害了他们多少次，若不是凌彻手段干脆心狠，太子和他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说到这里，稍有点政治触觉的人都猜到这常常流连于青楼脂粉之中、风流誉满凉京的彻王凌彻与太子凌璟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昨晚，正是他开始铲除二皇子与五皇子所走的第一步棋。
    至于另外两位皇子嘛，一时半刻还对太子一党构不成什么威胁。
    目前六皇子凌湛带兵前去鲜卑那里平叛，京城之中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管，十一皇子凌沐年纪还小，虽是与六皇子交好，可是一心醉心于武术，根本不喜这朝堂暗涌的纷争。
    还有一个是顺景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凌筠，刚刚在讲学堂上难为景涵的那一个，虽然脾气骄躁了一点，可是心底里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儿。
    凌彻最疼爱的也是她。
    “你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饶子淳亲自执壶斟了一杯茶给凌彻，语气之中没有多少的惊讶，他亦没有问曾经最受凌彻宠爱的听雪是谁杀死的，只因与他共事多时的自己知道凡是对他有点威胁的人他都会等待最适当的时机铲除，且不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这鸳凤楼名气最盛的听雪表面上虽然是凌彻的人，但是实质上却是五皇子凌铭安插在凌彻身旁的心腹，专门用以监视凌彻的一举一动，以掌握太子一党的动向，昨晚正是五皇子凌铭授意听雪下毒毒杀凌彻的一晚，却被凌彻提前得知，是以在凌彻杀了听雪之后，找了前几天抓到的一个二皇子凌熙专门和藩王肖兴通信的九品官员来顶替，至于他二哥和五哥之间是否发生龃龉，再过几天应该会有详细结果。
    凌彻淡淡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着自己执杯的右手，似乎又忆起昨晚自己扼紧那丑女子纤细脖颈的一刻，那般柔软又带着黏稠的血腥气息，那双似琉璃碧玺般纯澈剔透的清眸在那般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却由始至终没有露出一星半点的惊慌。
    这样淡定如斯的人，实在是令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危险，那女子明明是身处绝境，却仍然想尽一切办法与他周旋到底，玩世不恭的话语中听似荒谬令人哑然失笑，可是却在她轻轻巧巧的玩笑中化解了身前的危机，有那么一瞬，当她毫无畏惧地凝视着散落在地的那包桂花糕时，他听出了她对凌越所说之话中的辛酸与不屈——
    “这位兄台，不介意的话，在杀了小女子之后，就将这包桂花糕给吃了吧，反正我母亲也吃不了的了。”
    ……她应该很爱她的母亲吧？
    他恍恍惚惚地想。
    “彻，你可遇上了什么烦恼的事情？”
    饶子淳见他看着自己的右手一动不动，不由问道。